草原王庭的白天总是特别的漫长。

    他们很讨厌白天。

    一天中最期待的事便是在日落之后,营地里点起篝火的那一刻。

    说来也奇怪。

    他们明明很讨厌光,却异常的热爱火。

    甚至于有明确的规定,所有族人都不准用坚硬的铁器拨弄火,还禁止用水、沙土等灭火。

    草原王庭狼王营帐前的篝火,自点燃起就从来没有熄灭过,至少在今天活着的人中没有谁见过它熄灭。

    生在五大王域中的孩子。不论学文还是习武,到了一定的年龄总要拜师的。而草原王庭的下一代不管从事何种职业,都是统一的参拜这堆篝火。

    草原地处西北,是极寒之地。

    在最初的开始,他们和动物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他们所面临的最大威胁,就是如今他们最忠诚的伙伴——胯下的狼。

    在那个冰天雪地,茹毛饮血的时代。每当夜晚的将领,无数的先民都将被狼群生吞活剥,只留下一滩滩猩红的肉沫骨渣。

    渐渐地,他们开始怨恨太阳。

    怨恨它为何要那么快的离开,为何不能给予他们多一点庇护……

    于是,他们习惯在每一天的日落前互相拥抱,说出彼此心中最真实的话语。

    有无数的少男少女借此互诉衷肠,承诺如若能共同看到明日的太阳,那边永结同心,白头不分离。

    道别之后,众人便对着西方怒目而视。

    他们向着太阳落下去的方向,向着最后一抹余晖,尽情的咒骂。用上了一切他们能想到的污言秽语,小孩子甚至还会对着夕阳撒尿。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升腾而起的怨毒,那是一种无数次生离死别折磨下的痛楚。

    接着,他们会齐刷刷向月亮升起的地方跪拜。同时献上最高贵,最圣洁的字眼,去祈祷今晚的月光一定要比昨晚更加明亮。

    在无数个黑暗的夜里,这冷清的月光是他们最后的保护色。

    月光照在雪上又反射在当空,使狼群的踪影暴露无遗。

    唯有这月光。才能让他们在与狼群的搏杀中占据那么一点点主动。

    那夜无风。

    无雪。

    也无月。

    不知道是怎样的因缘际会,一位晚归落单的族人竟然有幸得到了一星火种。

    他双手紧紧的扣着,只微微的露出一点缝隙。

    透过那缝隙看去,竟然是一点淡淡的、赤红色的光。

    他的双手感受到了这“光”的温度,他像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一般捧着这一星“光”。

    不一会儿,他的手感到了炙热的烫。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烫。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被烫过。

    只是觉得这光比盛夏最热的太阳还要热。

    他捧着这团炙热的“光”往回走。

    他想让自己的族人都能感受到这不可思议的、夜间的、炙热的“光”。

    可是渐渐地,他觉得手掌中的“热”不再那么明显。

    从先前的刺骨钻心,变成了把手伸进刚刚宰杀的猎物的肚子里的感觉。

    不知为何的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紧握的手掌,他觉得这一星“光”是有生命的,会随着它自己的呼吸起伏而忽亮忽暗。

    他将耳朵凑过去上去,想听听它是否仍然“活着”。

    不料,火星却引燃了他鬓角的乱发……很快,大火就吞噬了他的半边身子。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心里充满了喜悦与激动,竟是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

    他迈开步子,飞快的向族人的栖息地跑去。

    风助火威,火借风势。

    渐渐地,整个人都被烈火所吞没了……

    不过他终于还是回到了族人们身边。

    一身冲天而起的火光驱散了正在围攻族人们的狼群。

    他带着笑容倒下了。

    即使没有人能看得见,他的内心也知道自己是在笑着的。

    从那以后,草原之人便拥有了火!

    他们不再畏惧黑夜,不再畏惧狼群。

    相反的,在无数次反击下,狼群终于向他们低下了嗜血的头颅。

    而带领族人们赢得这场人狼之战胜利的,便是草原王庭的初代狼王。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那位先祖。

    那位以身体为载具,将火种带回来的先祖。

    即便他到死都不知道那是火……但是他对族人的热爱,对祖地的眷恋,成就了一个纵横草原无敌手的民族,成就了一个能与定西王域相抗衡的文明。

    初代狼王在自己的就任大典上支起了一个高高的台子,上面供奉着一个火盆。

    据说,那火盆里面装着的就是那位先祖的骨灰。

    随后,初代狼王将草原一一划分。

    现如今的每一部在当时都领取了一把火盆中的骨灰,将其洒在自己分部中心的篝火里。

    祈望先祖之灵随着火光永远照耀着草原,庇护着他的后代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