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大营中。

    刘睿影回到自己的帐内,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安寝。

    与其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如起来想些事情。

    想到这,刘睿影又披衣下床,重新点灯。

    他看着案几上的蜡烛,不自觉的想起了自己年少在查缉司时,晚上与同期的伙伴偷偷流出房门,秉烛夜游的事情。

    那晚与今夜一样,都是这般解衣欲睡。

    不过那夜的的月光要比今夜亮堂得多,温润得多。

    月色照进窗棂,他轻声唤了唤同房的伙伴,两人共持一根蜡烛,蹑手捏脚的溜了出去。

    查缉司的宵禁由禁断省负责,很是严格。

    禁断省不同于其他,只专管查缉司内部之事,因此被称为查缉司中的查缉司。它的职级设置也与其他省略有不同,只有四个级别。省巡、省节之下是省断,省判。

    禁断省共有三百三十三个小队,每个小队由一名省断担任队长,亮明省判作为副手。

    刘睿影等少年人,在查缉司日复一日的枯燥学习训练,难免心生苦闷,所以明知后果严重,却依然执意的想去寻一回刺激。

    二人一路上如壁虎游墙般贴着墙根儿行走,沿途还要闪避禁断省的巡查小队。

    虽然最后还是被捉了个现行,吃了一顿板子,但这段经历却着实让他每每想起都能不禁莞尔。

    只是如今身边没了伙伴,月夜也不似往时纯净。

    刘睿影想叹口气,可又想起了回帐前霍望对自己念的那句诗。”

    “报春又迎漫天雪,冻死苍蝇不足奇。”

    前半句不难理解,是在说丁州这场倒春寒的风雪之景。可是后半句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他总觉得霍望在暗指些什么。

    “难道……贺友建就如同苍蝇一般……”

    刘睿影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便晃了晃脑袋,准备再度睡下,却又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刘省旗?”

    是秦楼长的声音。

    刘睿影掀开门帐,将其迎进帐内,二人分宾主之位坐定。

    “秦楼长深夜到此有何要事?”

    刘睿影也顾不上诸多待客之道,径直问道。

    神色间免不了有几分紧张。

    “却有要事。”

    秦楼长掏出两份色彩亮丽的请帖,将其中一个交予刘睿影。

    “这是……”

    刘睿影看到请帖封面手书着几个凤舞龙翔的大字:定西王置酒集英镇。再打开一瞧,里面除了明日两个字以外却是空空如也。

    “秦楼长如何看待此事?”

    刘睿影出言问道。

    “在下觉得,定西王无非是想要在明日开宴劳军安民,以此重整旗鼓收买人心。可能还会借此机会立一新府长,毕竟临阵之师不可一日无帅。否则群龙无首,岂不是让敌人有了可趁之机?”

    秦楼长捋了捋自己并不长的胡须说道。

    刘睿影看着这个动有些想要发笑。

    他不明白,为何凡是上了些年纪的人说话时总有这么一个动作,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惯例和标志。如果谁不如此,那说出的话就一定没分量,甚至不正确。

    “那秦楼长觉得,当下是谁最有可能成为新任府长?”

    刘睿影接着问道。

    显然这个问题并不如上一个那般容易回答。

    秦楼长思忖了好一阵,却依然没有开口。

    “罢了,这也不是咱该管的事,还是说说这置酒如何参加吧。秦楼长在定西王域久矣,可有经验传授?”

    秦楼长闻言苦笑,说道:“这定西王置办酒会虽不是第一次,可往往都在那定西王城中,于我丁州站楼却是毫无瓜葛,因此在下也无甚经验……不过要说在王城以外的地方置办酒会,那还真是头一遭。”

    刘睿影听后也觉得秦楼长所言非虚。

    查缉司为了表示对天下五王的尊重,因此五大王域的王城之中并没有设立查缉司站楼。

    这样一来,明日却是有了两个史无前例。

    定西王首次在王城之外置办酒会。

    定西王首次在酒会时邀请查缉司之人。

    “查缉司中只邀请了你我?”

    刘睿影问道。

    “非也。两份请帖,一份是刘省旗单独持有,另一份是由在下携丁州站楼部众共有。”

    刘睿影点了点头。

    自己在体制上却是隶属于中都查缉司本部,和丁州查缉司站楼是同门不同脉,霍望这一点倒是做的滴水不漏。

    无形中给了自己面子,也没让丁州站楼的查缉司众人难堪。

    只是仅有一夜时间,不免有些过于仓促。

    刘睿影隐隐的对明天的活动有些期待,不知道又会是怎么一番光景。而就在他和秦楼长说话时,玄鸦军和数千名府兵已经全部抽调去进行明日酒会的准备工作。

    丁州府城外官道上。

    汤中松与身边一人牵马徐行。

    “公子您可是不知,现在这虫儿价格疯涨。去年的时候,铜牙铁将军一只方才十两,可小的这趟去了才知晓,今年行市已是五十两一只……”

    朴政宏说道。

    汤中松终于是在半路上碰到了朴政宏。

    朴政宏眼见公子特意前来寻自己,心中也是一阵温暖,又不禁泛起酸楚之感。

    正待要开口,却见汤中松轻轻的摇了摇头。他便立即明白,心领神会之下是正事不提,只说这虫。

    可这话听到汤中松耳朵里,却并不是这个意思。

    “今年越州剑修的雇佣价格是去年的五倍。”

    这才是朴政宏言语中的真实意思,旁人却是丝毫不能知晓。

    “这么贵?你可有亲测那牙口利不利?莫要受了蒙骗!”

    汤中松说道。

    同样,这话听到朴政宏耳朵里却是:“那剑修水平可有保证?不要受了诓骗。”

    “公子所言是极,小的可是找了当地鼎好的牙行作保探路,料想不会受骗。”(我找的越州当地很有信誉的保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嗯…那应该是错不了,不过你可有试斗几把?要知道有些虫儿看着虽好,却是死活不开牙,中看不中用!”(拔剑有几分真功夫?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汤中松说道。

    虽然朴政宏如此保证,但他却依然心有余悸。

    毕竟越州突然冒出一个能用快剑杀掉时依风的人物,怎么会看得上区区银两。

    这样的人已经,已经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他愿意接朴政宏的单出手杀掉时依风,一定是由更深刻的愿意。

    汤中松看到朴政宏身上有伤,也是没有多问,而朴政宏嘴里冷不丁吗冒出的来的六个字却是他浑身一抖。

    “绝音书要杀我。”

    汤中松是知道绝音书在丁州的。

    事实上,绝音书来定州就是琉光馆特意请来的。

    不过他们请回来的是说书人绝音书,却不是杀手绝音书。

    一时间,汤中松也不知道为何绝音书要啥朴政宏。是受了谁的单?收了谁的钱?这明摆着是冲自己而来。

    汤中松没有问朴政宏是如何脱身的,当下只想快点回到丁州府城。

    集英镇内。

    汤铭一夜未眠,督促着众军在集英镇中布置准备酒会。

    直到东方露白,才将将好收拾停当。

    刘睿影等身处的大营,距离此地还有十几里的路程。

    鉴于请柬上并没有写明时间,刘睿影和秦楼长一商量却是早早动身。

    毕竟来早了还可以等,要是来晚了……就会很不好。

    其实,等众人梳洗打扮妥帖,赶到集英镇酒会当场时,也都已临近午时。并不是他们拖沓,而是头一回参与此等由定西王亲自举办的盛会,难免不多捯饬了几下。

    刘睿影手持请帖,待玄鸦军查看过后方才进入场中。

    看到整个会场都不设围挡,给人一种通天彻底的豪放之感。

    沿着脚下看去,却是铺着不知多少层的软轻罗,踩在上面仿佛踏水而行一般,稍有不慎便难以把持平衡。

    场内前端设带桌案位共七百七十七个,后摆无桌案位四千七百二十八个。

    一名玄鸦军士领着刘睿影向前走去,在有桌案位去第一排落座,而秦楼长则带着其余查缉司丁州站楼的同袍们坐在第八排。

    刘睿影坐着一方长仙木三屏围榻椅,正面前摆着一张碧翠青石琴桌,桌旁还有一张黑漆透雕烫金小几。桌面左手边摆着一套五彩描梅青花茶具,右上几颗南国水果盛在掐丝珐琅红花君子果盘中,旁边配着一根同样质地的宝拉蓝色果针。小几上放着一尊紫檀色青龙八窍香炉,还有一台凤求凰珊瑚云纹灯,端的是奢华至极。

    刘睿影回头一看,发现前端带桌案区各各都是如此配置,心想霍望莫不是将自己的王府都搬来了?但仔细一看,发现并没有餐具酒器。

    正前方有一高台,此刻台前却是围着一座八扇折叠黄铜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

    刘睿影小心的提起茶壶的壶盖,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顿时蔓延开来。

    “十样锦。”

    刘睿影看到茶壶下有一张红纸,上书茶名。

    再看壶中茶汤,颜色可谓是争奇斗艳,不由得连连称奇。

    十样锦,顾名思义是在一年之内按照花期在一至十月择取十种花的花蕊制成,算是花茶的一种。

    和一般的花茶制作方法大致相同,都是提花、窖花、压花,却是少了一步打底。

    而且十样锦的窖花时间一般都不会少于三到五年,在窖藏过程中,十种花蕊彼此如水乳相交融,唇齿而相依。十种花性也互相综合,比如冬梅与秋菊,杜鹃与茉莉……由此制成十样锦之后,除了口感出尘之外,更是一味难得的补品。

    刘睿影慢慢的品完了一盅,砸了咂嘴顿感回味无穷。

    渐渐地,自己的四面八方都坐满了人,皆是丁州府以及定西王府的文武官员。

    许多人都是连夜飞马赶到,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