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白影落地,酒三半傲然立于欧小娥与刺客之间。

    “趁人之危,欺负一弱女子,算什么英雄?”

    酒三半朗声说道。

    铁面具并不回答,似乎是在细细的打量面前之人。

    “谁他妈的是弱女子了?

    欧小娥站起身来说道骂骂咧咧的说道,同时右手使劲往下拽了拽窄短贴身的浴袍。

    “闪开!这是我自己的事!”

    欧小娥对着酒三半说道。

    酒三半置若罔闻,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和铁面具对视着。

    “你不错……你很不错!”

    铁面具开口说道。

    最后一个“错”字话音刚落,身形瞬间发动,一跃之间已是重提枪,再杀来。

    铁面具挺抢直刺。

    枪风冷峻,枪势如海。

    酒三半伫立在前方,并不强健的身躯犹如螳臂挡车般,显得颇为无力。

    但是刘睿影却感觉到了酒三半体内正在运转的可怖力量,宛如业火燎原,煞星迸溅。虽然在铁面具的长枪卷起的惊涛骇浪中,这股力量好似萤火。但星星之火,犹可燎原,谁又能说这煞星坠,业火起,不能抵挡住这铺天风浪?

    “浪遏飞舟千万重!”

    铁面具拨弄枪杆,翻动枪尖,竟是在祥腾客栈内这掀起一阵狂风,连栏杆都在拉扯中断裂开来。劲气化雨,看似绵柔轻薄,实则如钢针。化为一柄柄小剑,将依旧断裂的栏杆戳成了筛子。远远看去,就好似被腐蚀了一般……

    “住手!”

    楼下传来掌柜的一声大喝。

    他双手紧扣,不知在酝酿着何种至强招式。

    直到这时,酒三半仍然如清风佛面。

    好似跳出三重楼,本为局外身。

    “小……”

    一旁的欧小娥也被此般强招震慑非凡……知道这一枪下去自己无论如何也是顶不住的,不由得竟是有些担心酒三半的安危。怎料,性格使然,这小心二字才说了一半,却就卡在了喉咙里……进退不得。

    酒三半眼看着枪浪越来越近,才慢慢的握住了这柄由他自己打造的剑。

    掌柜的,在楼梯间的扶手上借力一登,直冲上方二人对战处而来。双手略微分离,露出丝丝雄浑劲气,宛如雷暴般难以压制。

    “你这死鬼!莫不是又去杀人!”

    突然,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从楼下大堂中发出,宛如河东狮子吼,直冲云霄。碰到了祥腾客栈的楼顶却又折返回来,在客栈中一层层的往复回荡。

    这道声音并没有用上任何劲气,仅仅是单凭嗓音就能做到如此,饶是刘睿影也被这一巨声吵的心神揪起。

    而掌柜的干脆是在半空之中身形不稳,眼看着离酒三半和铁面具还有一层,却是也得落在旁侧,准备二次借力。

    “当啷!”

    就在酒三半即将拔剑的前一刻,铁面具一把将枪扔在了地上。

    “娘子……我,我没有啊!”

    这一句娘子。

    却是让掌柜的差点从落脚之处滚下去……

    这算是什么事?

    天下怎么会有刺客带着自己的老婆前来杀人?

    刘睿影看得出,刚才铁面具使出的却是他的杀招无疑。然而招式已成,只待最后一击。如此这般轻易的逆行撤招,却也是会令他受到不小的折损……说不得,需要数日半月的调息修养,不然必定体留暗伤。

    “你没有?你这天杀的负心汉胆敢再说一句没有?想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那道声音再度由下而上传来,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也是越来越近。

    “娘子,我真的没有啊……”

    酒三半不知这是什么状况,只是往后退了两步。他看了看铁面具仍在地上的枪,随即自己也是松开了剑柄。

    刘睿影看到一个圆滚滚的身形,从下方慵懒的往上挪着。

    祥腾客栈的楼梯很是宽阔,以他和酒三半的身材即便是并行三人却也是左右仍有富余。但此刻,整个楼梯却是横向却都被此人占满了。

    “你竟然还学会骗我了!你这不要脸的负心汉,白眼狼,狗东西!”

    此女虽身材肥胖,但面目还算清秀,嗓门更是极大。真是一言惊非千山鸟,两句人间遍哀嚎,

    走到近前,她一巴掌删掉了刺客脸上带的铁面具。露出面容,却是一个中间男子模样,平平无奇。

    “你带着这东西,还没有杀人?你不是答应过我已经把它砸碎烧了扔了吗!”

    胖女子对这中年刺客一顿拳打脚踢,哭闹不止。瞬时涕泪俱下,看的欧小娥一阵恶心反胃……

    但这中年人丝毫没了先前的气势与身姿,此刻却如一根木桩子似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凭这胖女子对这自己发泄情绪。

    “敢问客官,方才发生了何事?”

    掌柜的也走了上来,看到刘睿影展在一旁还算正常,便悄悄地问道。

    “实在抱歉……在下也不甚了解。”

    刘睿影想了想,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得无奈的对掌柜的回答了一句。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胖女趴在中年此刻胸前问道。

    “怎么会呢娘子,莫要瞎想!”

    中年此刻赶忙解释,看那担心的模样,似是完全不在意旁边的众人眼光。

    “那你为何要骗我?!明明答应了我不再杀人的……”

    胖女子不依不饶,不管不顾,就死盯着这一个问题绕来绕去。

    “够了!我不管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俩是爱的死去活来还是活来死去的都和我无关,但你若是要杀我,那就权且来试试!”

    欧小娥趁着这会儿空挡,不知从哪找了一间罩衣穿上,遮住了自己那曼妙热火的身材。

    随后拔出紫荆剑,指向二人说道。

    胖女人看了看欧小娥手中的利剑,却是停止了哭闹,颇为害怕的躲到了中年刺客身旁。

    “姑娘莫要动手……小梅并无任何修为,她不会伤害到你的!”

    中年刺客护住那胖女子小梅,对这欧小娥说道。

    “呵呵,我管她作甚!今日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以欧小娥的性子,又哪里是能被这一句话劝住的?

    言语间,紫荆剑上已是腾起一阵雾气。

    “姑娘权且住手!是在下有错在先,但此刻我已是扔枪罢战。不过你若是伤了小梅,我今日必杀你!”

    中年刺客一字一段的说道。

    欧小娥看到了他身后躲着的胖女人,心惊胆战的模样,也是有些心软。叹了口气,收剑回鞘。

    “二位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别看酒三半不谙世事,但他常年在自然中观察万物百态,对这细微的变化却是异常敏锐。

    ——————————————

    定西王城,祥腾客栈内。

    三人原本居住的一层,已是被霍霍的不成样子。

    欧小娥赔付了掌柜的修缮费用之后,却是搬到了原本屋子正下方的房间居住。

    但是此刻,她与酒三半,以及中年刺客,小梅却是都挤在刘睿影的屋中。

    “啊……”

    中年刺客灌了一口酒三半葫芦里的酒。

    烈酒入喉,极其的畅快享受。

    “哼……”

    欧小娥斜眼瞪了一眼中年刺客和酒三半,身子不自觉的往刘睿影旁边挪了挪。

    刘睿影闻到欧小娥身上传来的一股刚刚沐浴后的幽香,一时间竟是愰了愰神……

    “我叫范谷山,小梅是我的妻子。”

    中年刺客说道。

    酒三半最喜热闹,方才硬是搬弄了一套不打不相识的歪理,张罗着众人却是都要在一起继续聊聊,实则是想听听这二人究竟是这个什么情况,怎么会如此怪异。

    刘睿影不得不佩服酒三半的胆气……方才还正要与这范谷山杀个你死我活,这会儿却又坐在一起同桌喝酒。究竟是初出茅庐啥都不怕?还是恃才傲物,有恃无恐,刘睿影却也说不清楚……

    “你为何要袭杀欧小娥?是奔着欧家‘剑心’之名?”

    刘睿影开口问道,话里的审讯之意不言而喻。

    “在下是游侠村人士……”

    范谷山倒也老实,问一句答一句。

    “是谁派你来杀我?”

    欧小娥问道。

    范谷山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不说,是我确实不知道。”

    “想必大家也知道游侠村的规矩,前些年我一直外出闯荡,虽经波折,却也是福大于祸。几番拼搏下来,也算是略有薄财。就在我正准备和几名同村之人一起去往那中都城游历一番时,村儿里的七叔却是找到了我,说小梅得病了让我赶紧回去……这些年,却是为了我媳妇儿的病变卖家财,四处寻医,但终究是没有治愈之法。后来我听说,有位名医可治一切不世奇证,堪称鬼手,但奈何他的诊金却是高的吓人……我已是无力承担。想我范谷山这么多年在外饮马江湖,大步流星,虽然不说为国为民,义薄云天,但也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如此做了这般无本买卖……却也是迫不得已。”

    范谷山缓缓的说道。

    他神情复杂,内心中冲突更是激烈。

    “这游侠八禁,我却也是破之甚多……村儿里想必是回不去了。天下之大,竟是没有我们两口子的容身之地……”

    范谷山说到动情处,竟是泪涌眼眶,语声哽咽。

    欧小娥也是转过头去。

    她不想人看到他有什么感情流露,实则心里对刚才的刺杀之事已经放下了。

    想范谷山,一手枪法妙绝颠毫,若是有心播一番功名事业,怕是早已名扬天下。但如今,却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不惜以武犯禁,即便被逐出了村子也豪不犹豫。先前面对欧小娥利剑威逼,也是紧紧的将小梅护于身侧。

    如此有情有意忠诚耿直的好男人,却是又有谁会不原谅呢?

    男子汉在世却不是都要只手补天裂,威威三千年。像范谷山这般,拼劲浑身的力气也依旧没有放弃最初的选择,就算他举枪只能护住方圆之间三尺处,那也足够给小梅一枕安眠,一生泰然。

    万古流芳也未必真英雄,村野陋巷却方存大丈夫。

    “对这位姑娘,在下却是没有任何敌意……只是为了那赏金罢了,事已至此,也无力挽回。但我范谷山愿立血誓与此,待小梅痊愈之后,我自会来当姑娘面前,引颈就戮,以还今日之仇。”

    范谷山说完之后,却看到欧小娥背对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怎么,姑娘不信?我游侠村之人说话一向掷地有声!”

    范谷山有些焦急,随即又是自嘲的笑了笑,说道:

    “哈哈,这信、诚、武、仇、豪、乐、野、义中,我还剩下的怕是不多了,不过这信却是已然坚挺。”

    范谷山看似对着众人说,有好像是自言自语般。

    “这边是你前面说的游侠八禁?”

    刘睿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