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侃静静的看着二人敲敲打打。

    旁人看上去未免会有些奇怪。

    他明明有一肚子话,满脑子事。

    为何却就这样默然而立,一言不发?

    但萧锦侃却是知道。

    自己什么都不必说。

    也什么都不必问。

    师傅既然能知道自己方才给镇中的小童打了井水,便也能知道自己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至于这些事能不能得到师傅的解答,却又要另说。

    起码现在。

    师傅却是顾不上他。

    就在萧锦侃准备到前厅去搬一把椅子坐下时,叶伟却突然停下了手里的铁锤。

    “今天就到这里吧。”

    叶伟对着铁观音说道。

    “好!”

    铁观音说道。

    他也停了手。

    直起了腰。

    “师傅是在冶炼什么?”

    萧锦侃问道。

    “铁锹。”

    叶伟说道。

    “还有锄头。”

    铁观音补充道。

    萧锦侃不知道为何师傅要打造铁锹和锄头。

    但既然师傅做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

    叶伟是全天下最能找借口的人。

    对于这点,怕是没有之一。

    当晚萧锦侃从酒楼中离开以后。

    思考的问题只有一个。

    那便是去何处睡觉。

    客栈可不比酒楼。

    没法儿子用他的一身修为和惊奇脑筋糊弄过去。

    掌柜的一定是要看到银两才能给他号房。

    可是他又着实不想天为被,地为床。

    想当时他丢了镖后,就过过几天那样的日子。

    那种滋味实在是令他不堪回首。

    穷人虽然不能顿顿大鱼大肉。

    但家徒四壁者起码也能有一方栖身之地,遮风挡雨。

    可是萧锦侃没有。

    他觉得自己连个猴子还不如。

    猴子起码有伙伴,有家人。

    有一个温暖的窝。

    萧锦侃却只是孤身一人。

    除了身上这身看得过去的行头之外。

    两袖空空。

    口袋也空空。

    唯有肚子里装了不少玉盘珍馐。

    但这些好吃的迟早要被消化殆尽,去往那五谷轮回之所。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后悔。

    早知道那酒楼的厨子如此好糊弄。

    先前就不应该故作高深的每道菜只吃几口。

    至少应该吃下去半盘子才对。

    其实萧锦侃依旧吃饱了。

    但对于他这样下顿没有着落的人来说。

    多吃几口,就能让自己饿的慢一些。

    只要饿的慢一些。

    说不定就能寻摸出什么其他的办法再去吃饱一顿。

    显然。

    这次他没有找到其他的办法。

    所以他选择去偷。

    本来他对这样的小偷小摸是极为不屑一顾的。

    在他心里,即便要做个坏人,也要当个名扬天下的大盗才对。

    而且只抢那些奸商与坏官。

    天下的奸商虽多。

    坏官也不少。

    但萧锦侃却一个也不知道。

    总不能因为别人穿的衣服好些,住的房子大些,就去抢吧?

    万一抢了位乐善好施的老员外该怎么办。

    岂不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可是好汉难耐肚中饥。

    人若是饿极了。

    那些满脑子的仁义道德却是全都可以丢在一旁。

    萧锦侃开始四处寻摸。

    他想找个好下手的宅邸。

    里面的人既不要太富,也不要太穷。

    因为他知道太富的人往往很小气。

    你拿了他一两银子,说不定都能追你追过八条街。

    而太穷的人,家里又没有银子。

    依照萧锦侃的性格。

    说不定看对方可怜,还会把自己唯一能看得过去的这身行头脱下来送出去。

    只有不太富又不太穷的人,最不计较。

    拿了也就拿了。

    无非懊悔一阵,叹气几声。

    明朝太阳一起,鸡叫三声。

    一觉起来却是就能释然于心。

    可是这样的地方很难找。

    萧锦侃边找边骂自己。

    骂着骂着,他就扇了自己一耳光。

    不为别的。

    而是他觉得自己着实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所以他想把自己的脸面打碎。

    让自己今后变得更加无耻一些。

    若是早先能预见到今日的境况。

    他说什么也不会推辞雇主的双倍酬劳。

    虽然给他再多的钱。

    他还是会全都花在青楼中。

    砸到那位手捧夜壶的龟公的头上。

    但起码能吃饱饭,还有酒喝。

    晚上也有地方睡觉。

    青楼的床很软。

    一躺上去。

    整个身子骨就软了。

    人好似不断的往下陷入一般。

    青楼的被子也很香。

    都是专门熏过的。

    但并不刺鼻。

    刺鼻就显得过于刻意。

    萧锦侃不知道那被子上熏的是什么香。

    只是每次闻到那香味之后,酒劲都会上的很快。

    本是三斤的酒量。

    却是一斤半都没喝到就醉了。

    不过这一耳光倒的确是让他清醒了许多。

    他决定要学学那青楼中熏过香的被子。

    既要有实际的作用。

    还不能太过于刻意让旁人觉察。

    想着想着,萧锦侃竟是走出了城。

    这里他从未来过。

    看天色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不过他忽然看到了一处极大的府邸。

    门前的匾额上写着‘金玉满堂庄’。

    匾额下的土路上还有许多纵横交错的马蹄印与车辙。

    “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啊……”

    萧锦侃在心中想到。

    既然是个庄园。

    又叫做金玉满堂。

    那里面一定有很多钱。

    萧锦侃动了心思。

    但第一次偷东西,不免有些紧张。

    所以他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旁人若是行窃。

    一定会悄悄翻过院墙,甚至跃上房顶。

    但他不。

    萧锦侃却是大大咧咧的推开了‘金悦满堂庄’的大门。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等待着庄内恶狗死命的叫唤。

    但等来的却是一片寂静。

    萧锦侃不知道这么大的庄子内为何不养狗。

    不过这也是他从别人嘴里听说的。

    那就是富贵人家的大宅院,都会养几条狗。

    萧锦侃不明白其中的原委。

    因为就算是养了一百条狗,也挡不住他一个地宗境的武修一招。

    他走进了庄子内,四处一打量。

    先前的欣喜顿时一扫而空。

    因为这是一个破败的庄子。

    除了门庭能看看之外。

    里面的屋子不是垮了一半,就是没有窗子。

    实在不像个人住的地方。

    可是萧锦侃也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找别的富户了。

    他决定就在这里将就一夜。

    就算是冲着这‘金玉满堂’的名字,说不定也能给自己带来点好运气。

    他没有力气不是因为走得路太多太久累得。

    而是因为他又饿了。

    人吃饱了会瞌睡。

    饿了也同样会瞌睡。

    就好像有些动物在冬天会进入休眠一样。

    肚子里没有了食物,就得节省身体中的能量。

    因此睡觉无疑是最好的方式。

    萧锦侃从来都觉得众生平等。

    人和老鼠在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长相不一样罢了。

    不过他也见过长得像老鼠的人。

    也见过老鼠偶然间露出人的神态。

    这使得他更加坚信了这一点。

    他透过那些破败的窗子,看到屋内的家具却是一应俱全。

    这倒是一番意外之喜。

    有张床起码要比睡到那些神庙的供桌上舒服。

    也比卧在马棚的草垛里舒服。

    虽然草垛比供桌更加柔软。

    但夜里一不留神就会被马啃了耳朵。

    至于那张床该有多脏。

    萧锦侃却从不考虑。

    尘世尘世。

    这人间,这世道。

    本就是由尘埃土粒构造而成的。

    何况他也有好些时日没有洗过澡了。

    没洗澡的脏身躺在没打扫的尘床上,倒还是一番绝配。

    萧锦侃低着头一路往里走。

    因为越是里面屋子一定越是富丽堂皇。

    说不定床也会更软。

    或者比外面的更加干净。

    终于他找到了这‘金玉满堂庄’里面最大的一间屋子。

    他看到这间屋子门窗完整。

    房顶的瓦片也很齐整。

    萧锦侃喜洋洋的推开了门。

    右手边就是一张精美的大床。

    只是床上却已经躺着一个人。

    夜色昏暗。

    屋内也照不进月光。

    萧锦侃不知道那是一具尸体还是活人。

    他不怕尸体。

    因为死在他剑下的人已有不少。

    他怕的是活人。

    因为活人都会说话。

    会说话就难免要讲规矩。

    眼下最浅显的规矩就是先来后到。

    对方比自己先来到这‘金玉满堂庄’。

    又比自己先睡在了这一张大床上。

    所以自己却是没有任何道理让对方起身,把这张床让给自己。

    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自己这般念头。

    因为对方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