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长的宴席也抵不住有散场的一刻。

    终于。

    萧锦侃的屋中只剩下刘睿影一人了。

    就连酒三半也熬不住困倦侵袭,回了他自己的屋中就寝。

    想来他今晚能睡个好觉。

    因为他不仅喝了很多酒,还得到了一把青娥剑。

    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无非于抱着自己的心爱之物喝醉,而后沉沉睡去。

    恐怕在座的人中,只有酒三半今晚能体会到这般美妙。

    只剩下刘睿影一个人喝酒,自是没有什么意思。

    虽然先前四人一起喝酒时,彼此间也没有太多的交流。

    但总是要比一个人喝酒有趣的多。

    刘睿影看了看屋外的天空依旧黑着。

    心中大概一掐算。

    觉得离破晓也就最多还有一两个时辰。

    若是现在回去睡下,一会儿起来难免会有些难受。

    睡不够觉的难受,比喝不够酒的难受更胜一筹。

    而刘睿影应对睡不够觉的办法也是新颖异常。

    他选择干脆不睡。

    正好一会儿能看看朝阳。

    先前下的雨,说不定能使得这晴空如洗。

    今天的朝阳,一定会比往常的更加好看。

    刘睿影想着自己背对着暮色苍茫来到了定西王域,来到了集英镇。

    若是能够迎着朝阳,离开博古楼,走出乐游原,也是一件极为圆满的事情。

    不过这却是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以为经历了这么多的种种,日子却只过了一天似的。

    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

    若是能把一辈子的光阴都压缩在一天之中。

    想必一定会很充实。

    至于美妙倒说不上。

    因为此刻的刘睿影还是觉得人活一辈子,悲伤占了大多时日。

    他举起酒杯再度仰起脖子喝了一口。

    虽然酒杯已经空了。

    但他想把最后一点汇聚在杯底的酒汤全部咽下肚去。

    喝完之后,他拿着酒杯在手中又摩挲了一阵。

    虽然萧锦侃不在。

    但自己好歹是来找他喝酒了。

    这和自己当时所说的一模一样。

    却是让刘睿影的心里也没了什么压力。

    他没有收拾桌子。

    就这么把酒坛子,酒杯子全都摆在那里。

    他想让萧锦侃自己回来后去收拾。

    谁让他不陪自己喝酒呢?

    这样做虽然会麻烦朋友。

    但很多时候朋友就是用来麻烦的。

    越麻烦,情谊越深。

    因为每个人的朋友,或每个人在朋友面前,都想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只有体现出了自己的价值,才觉得自己对得起这位朋友,或对得起成为别人的朋友。

    然而这些价值的体现,却是蕴含在一次又一次的彼此麻烦之中。

    刘睿影看了看杯盘狼藉的桌子笑了笑。

    把那一支烟袋锅子重新收进腰间。

    起身朝着房门外走去。

    院子里稀稀疏疏的种了些不知名的花。

    有些话的花朵半开着。

    想必是到了夜间,没了阳光,就会拢起来的品种。

    看到这些半开的花,刘睿影也知道天确实快要亮了。

    他在心中盘算着,回到房子之后要好好洗个澡。

    之后再用热水泡一会儿。

    这样不但能够冲刷掉身上的酒气。

    还能使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的自己拥有片刻充足的放松。

    就在他出了萧锦侃的院子,朝自己屋中走去时。

    他又看到了一个人影。

    托着步子。

    艰难的朝这边走来。

    刘睿影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迎接这一道人影。

    兴许是变故太多,他早已麻木。

    “请问,这里是萧大师的住处吗?”

    这人影开口问道。

    声音稚嫩。

    刘睿影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一位少年。

    不过十几岁的年纪。

    脚上穿着一双草鞋。

    脸上沾满了汗水和泥水。

    身后背着一个网兜。

    腰间斜插着一把……剑。

    只是这剑有些太过于简陋。

    不但剑柄处的缠绳是破破烂烂的,剑身外剑鞘还比剑短了一截。

    整整三分之一的剑尖,都从剑鞘的另一端冒了出来。

    “是。你找他何事?”

    刘睿影问道。

    虽然萧锦侃现在并不在屋中。

    但这少年只是问这里是不是萧大师的住处。

    刘睿影这般回答倒是没有错。

    却没想到少年听了他的后半句,立时后退了几步,眉毛一挑,瞪圆了眼睛。

    “我又问你是谁吗?有问你在萧大师门口做什么吗?”

    少年厉声问道。

    声调虽然依旧极为稚嫩。

    但其中的蕴含的力量却让人不由心惊。

    “……没有。”

    刘睿影少年的反问弄得哑口无言。

    只能弱弱的说了一句没有。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想着自己今天遇到的尽是些怪人怪事。

    今朝有月和他曾经两位伙伴的情仇恩怨自己还没消化,他却又送来一笔能买下一座王城的金票给自己。

    好不容易拒绝了金票,准备回屋子洗个澡放松片刻,却又被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乡土少年质问的无处说理。

    “既然我没有问你,你又何必问我?”

    少年说道。

    刘睿影没有想到这位少年竟是有如此强的自保意识。

    就连一句话都不愿意透露。

    顿时,心里对他有些同情。

    因为往往懂得把自己保护的很好的人,过得日子一定都很辛苦。

    无论是吃不饱饭,还是睡不好觉,还是受人欺负。

    总归是过得很辛苦。

    若是成日里的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只会觉得这个人间有着无限的美好。

    因为人们的善良和微笑,往往都愿意给予那些自己高不可攀的人。

    对于和自己一样的,怕是只有算计。

    然而对于不如自己的,则尽是欺辱。

    刘睿影不知道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历。

    不过从他的穿着来看,怕是被欺辱的一类。

    转念一想,刘睿影却是又觉得不对。

    这少年是怎么进来的博古楼?

    又是怎么找到的这里?

    若单凭这身打扮,怕是早就被博古卫当做小偷拿下了。

    刘睿影一是为了试探个底细,二是为了给自己解闷。

    却是心生一计。

    “我问你是因为你要找我。既然你要找我,我为何不能问问你有何事?”

    刘睿影说道。

    他竟是装作自己就是萧锦侃。

    少年被这一番话绕的有些迷糊。

    但却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你是萧大师?”

    少年把背在后背的网兜发下,疑惑的问道。

    刘睿影不置可否。

    故作高深的,把目光望向远处。

    “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少年眼见如此,也不再迟疑。

    当即跪倒在地,纳头便拜!

    这一举动却是让刘睿影很是措手不及。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受这少年一拜的。

    因为他根本不是萧锦侃,更不是这少年的师傅。

    刘睿影侧身闪过了少年的跪拜。

    少年似是没有看到刘睿影的小动作似的,一口气就磕了十七八个头。

    “好了好了……我不是萧锦侃,也不是你师父!”

    刘睿影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赶忙走上前将这少年扶起。

    少年一抬头,对着刘睿影怒目而视。

    这目光竟是把刘睿影盯的后脊发亮……

    因为从这目光中,刘睿影感觉到的只有嗜血的兽性。

    却是连一丝人性的基本都没有。

    少年飞速站起。

    侧身。

    扬手。

    抽出了腰间的剑。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刘睿影的咽喉之处。

    这一剑快到刘睿影根本都没怎么看清剑尖的寒芒。

    所以他只是下意识的把手中的剑,连带着剑鞘一起挡在了自己的咽喉处。

    “叮!”

    刘睿影的耳边传来一声清脆。

    少年的剑尖正好抵在自己的剑鞘上。

    刘睿影后撤了一步。

    他能感觉到少年的剑上没有杀意。

    有的只是愤怒。

    不过愤怒时出手自是有许多种选择。

    然而这少年却是直冲着要害袭杀而至。

    刘睿影觉得自己先前的判断没有错。

    他一定是曾经遭受了不少欺辱。

    如今有了能力,才会奋起反抗。

    甚至不给对手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

    “我虽然骗了你,但你也不至于就要杀人吧。”

    刘睿影说道。

    他心中也有些恼火。

    觉得这少年怎个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我没有想杀你。”

    少年平静的说道。

    “你的剑直奔着我的咽喉而来,若是我的反应再慢上片刻,起步就已经被你杀死?”

    刘睿影说道。

    他现在觉得这少年一点都不可怜,也一点都不可爱。

    甚至还觉得他有些讨厌。

    因为他强词夺理的样子,让刘睿影很是厌烦。

    若是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因为你骗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