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侃那么清晰透彻。

    但他也知道怕是出了不小的变故。

    只不过刘睿影不知道该如何向华浓解释。

    也不清楚自己解释了,他能否理解。

    世上的很多事。

    本也就不能解释的。

    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以及将要发生的。

    没有道理。

    没有规律。

    或许在萧锦侃这位至高阴阳师的眼里,可以看到那一线若有如无的因果脉络。

    但在刘睿影眼里,这些事只有两个字。

    无端。

    没有起因,也没有原因。

    就是这般毫无端倪的发生了。

    而且愈演愈烈。

    不到终止的一刻,决不罢休。

    犹如覆水难收。

    世人都很喜欢‘找补’这个词。

    但世间的事情,却从来没有一件是能够完完整整找补回来的。

    刘睿影叹完气之后,给华浓倒了一杯酒。

    虽然这气氛着实不适合喝酒。

    但此刻的酒已不是酒。

    而是药。

    是能让人安心的良药。

    除了这一杯酒之外,刘睿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话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酒倒了这一杯,第二杯还会不会倒,他也不知道。

    沈清秋的剑,停止了抖动。

    狄纬泰面色一凝。

    就连萧锦侃方才略微有些松开的拳头,此刻却又再度攥紧。

    刘睿影看到他的尾指处,已经有了一颗汗珠。

    汗珠越聚越大。

    终于是脱离了手掌,直落而下。

    就在这颗汗珠砸落在地的同时。

    沈清秋一剑刺出。

    世间事就是这般因缘际会。

    即便是萧锦侃,也算不到自己掌心的汗珠落地时,就是沈清秋的出剑时。

    但一切就是这般巧之又巧的碰在了一起。

    沈清秋的剑。没有刺向狄纬泰的咽喉和胸口。

    而是正正的对着狄纬泰的眉心。

    就如同他刚刚提笔时,用笔尖对着沈清秋的眉心一样。

    这时,华浓却突然有了几分明悟的表情。

    他从来没有忘记。

    这个让自己从山林间走向人间的师傅。

    他不知道自己走出山林的意义何在。

    他的师傅萧锦侃到现在也没有透露只言片语。

    只是给他上了一堂让其莫名其妙的课。

    好在他除了那些树木禽兽之外,第一个遇见的人就是萧锦侃。

    萧锦侃让他知道,这人间也没有那么可怕。

    至少以他的秉性,是能闯的开,行得通的。

    老虎要吃自己,那就一剑先杀了老虎。

    自己能活着,且不饿肚子,不受冻,才是山林间唯一的真理。

    没想到,在这人间也是如此。

    但此刻,他看着刘睿影给他倒的这杯酒。

    他却从中喝出了温情。

    山林间只有恨。

    只有无端的恨。

    每一日都在生存的死线上挣扎。

    但人间却是有情有有爱的。

    虽然并不多,也很罕见。

    但起码是有的。

    父母对子女的爱,夫妻之间的情。

    细细盘算下来,总是要比人们以为的多很多。

    起码在一个人手足无措时,倒一杯酒来安慰,也是种美德。

    而这种美德,是那些尚未异化的飞禽走兽所决然不会具备的。

    温情总比冷漠好。

    爱总比恨更让人舒坦。

    这就是华浓从刚才刘睿影给自己倒酒的举动,以及这一杯酒中无处的道理。

    虽然这和萧锦侃与刘睿影担心的事毫无关系。

    但自己的心永远是自己的。

    两个人就算是关系再好,也不能时时刻刻的把心都捆在一起。

    刘睿影看到他的改变。

    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明明是一件极好的事,为何还要叹气呢?

    因为这一件极好的事,华浓的师傅却没能够看到。

    或许他已然明了。

    但此刻却分不出心来关注。

    狄纬泰看到朝自己眉心袭来的剑光也提起了笔。

    他笔尖的指向,也是沈清秋的眉心。

    剑尖对笔尖。

    眉心对眉心。

    他的笔,没有任何动作。

    只写了一个点。

    文字中最为基础的点。

    很多读书人都追求自己的书法龙飞凤舞,大开大阖,气吞万里江山。

    但却忽略了一道最为本质的事情。

    那就是每一个字,都是由最为基础的一笔一划构成的。

    点。

    就是这一笔一划中更为基础的存在。

    比先前的‘丿’还要基础的多。

    写一个点只是一刹那的事情。

    或许都用不着写。

    一支饱蘸墨汁的笔,让那墨汁自然低落在纸上,就会成为一个点。

    但这样的点,慵懒随意。

    却是配不上沈清秋的剑光。

    狄纬泰自认,这是他写的最为精彩,最为用心的一个点。

    所以这一刹那也是最为壮美凄惨的一刹那。

    流星划破天际,至少还会拖拽着常常的尾翼。

    但这一个点,却安静的不漏一丝痕迹。

    可是就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点。

    却让那千百双注视的眼睛都为止屏息静气。

    尤其是萧锦侃。

    虽然他是个瞎子。

    刘睿影看到他失明依旧的双目,此刻却从眼角处密密麻麻的逐渐布满了血丝。

    因为这一点,和这一剑。

    对博古楼。

    对整个天下。

    影响都太深。

    深到即便是个瞎子,也不得不目眦尽裂的去探寻这一剑一点背后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