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泪水却从他的指缝间流出。

    他哭了。

    以前他从未哭过。

    即便是刚才看到那小乞丐哭,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现在他自己却哭了。

    刘睿影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

    心里很是欣喜。

    因为华浓此刻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

    一个有血有肉,真实存在的人。

    人不但要会笑,还得会哭。

    缺了哪一种都不算是人。

    因为人活着就会有思想。

    有了思想就难免悲伤。

    即便是无病呻吟的悲伤,也算是悲伤。

    这是一个人一定要有的。

    现在华浓哭了。

    说明他已经有了悲伤。

    即便他还不懂这悲伤的含义,但他至少也是有了。

    有了悲伤,便也有了担心。

    他在担心刘睿影。

    担心他的这位师叔。

    担心他究竟能不能躲过靖瑶的这一刀。

    他从靖瑶的刀芒中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那个冷漠的没有人性的自己。

    以前他的剑也是没有感情的。

    只为了生存而出剑。

    没有任何牵绊。

    所以他的剑很快。

    但后来,他走出了山林。

    有了师傅,有了师叔。

    第一次感受到了与人交流的快乐。

    感受到了被人关心的温暖。

    所以他的剑就有了牵绊。

    有了牵绊的剑,自然会慢。

    因为牵绊就是弱点,就是负担。

    剑上有了负担怎么还能像先前一样快?

    在华浓的剑和靖瑶的刀触碰的一刹那。

    他就体会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那就是自己曾经出剑的感觉。

    可是他现在学会了哭。

    跳出那圈子一看。

    才发现靖瑶的刀也在变。

    似乎也不如先前那般无情。

    婧瑶的刀,本就只为复仇而生。

    这柄弯刀能带给他无尽的胜利。

    而这些胜利所换来的,就是荣耀和权利。

    是他所以能复仇的必要资本。

    所以他的心里只有一把刀。

    但现在,这把心中之刀的刀身却有些模糊。

    因为他也因为刘睿影的出现,而第一次有了些复仇之外的感情。

    其实靖瑶的刀依旧寒冷。

    只不过华浓体会不到。

    刘睿影却感觉的极为深刻。

    甚至产生了错觉。

    觉得现在仿佛不是深春,而是隆冬。

    草木花叶都被凌冽的刀气搅碎。

    像是西北风一样。

    吹个不停。

    透过这刀芒,似是能看到已经结成了冰晶的水滴。

    冬天,总是朴素的过分。

    因为白色本就是最为纯净的颜色。

    而冬天,却又在天地间找不出任何其他的颜色。

    纯净的白,让人安静,让人忘记了浮躁和焦虑。

    深深的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也能感受到一阵透心的爽快。

    接着从嘴里哈出的白气,又是这朴素中的一抹趣味。

    不过冬天却是一个蕴藏的季节。

    所有的生命虽然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但他们等待的就是冰雪融化之后的绽放。

    虽然严峻冷酷。

    但却又能让人坚韧而顽强!

    刘睿影的手终于握住了剑柄。

    “现在到时间了?”

    靖瑶问道。

    “到了!”

    刘睿影点了点头。

    靖瑶的刀芒是冬天。

    想要冰封大地与山河。

    但刘睿影的剑却是这冰层之下正在厚积薄发的生命。

    他出剑了!

    宛如最后一个冬日的晨曦!

    虽然天还未变蓝。

    依旧是雾蒙蒙的一片。

    但只要这一轮红日升起。

    冰雪就会开始消融。

    明艳夺目的暖阳会让整个大地渐渐的扶苏。

    山河解冻。

    万物惊蛰。

    青草挺直了身子。

    露水终于能够自由的来回滚动。

    湖面也开始泛起了圈圈涟漪。

    一道道水温朝岸边扩散着。

    引得群群水鸟入湖嬉戏。

    随着刘睿影的剑缓缓拔出,继而聚过头顶。

    天地间忽然充满了无限的生机。

    并且还在持续的增长,蔓延。

    若说刚拔出剑的时候,只是朝阳初升。

    那现在,便是春日当空。

    东风再度拂过大地。

    天已全然变蓝。

    蓝的通透。

    像是一块浑源的宝石。

    行云也开始大片大片的流转着。

    河道里哗啦啦的声音愈发的壮烈激昂起来。

    冬天仿佛已是瞬间。

    而春,却开始逐渐化为永恒。

    靖瑶感受到了刘睿影的剑意。

    这股生机勃勃,如熊熊烈火般的剑意。

    他的刀芒有些败退的势头。

    因为冬,迟早会被春所吞噬,代替。

    这是自然的法则,没有人能够违背。

    但靖瑶显然不会就这般放任自流。

    虽然冬天本就是一种含蓄。

    因为走过了春的芬芳和夏的火热。

    冬是一年的谢幕。

    就像一位老人。

    虽然看沧桑。

    但双眼中却有日月的流转。

    这般经过一年而历练出来的深刻。

    不是一个新生发出的春就能轻易打败的。

    靖瑶的冬。

    能够包容一切情绪。

    坦然的面对一切兴衰荣枯。

    春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小段童年的记忆罢了。

    虽然如梦似幻。

    但却是不足为虑。

    若是把一辈子炼化为一年。

    那么这冬该承载了多少激情与得失?

    和蔼的面庞之下,不知埋藏着多少隐秘的爆发。

    他只不过是安耐住了心中的悸动罢了。

    虽然少了浮夸与绚丽。

    但并不能代表他就无法再度狂热!

    靖瑶的脸色变得冷峻。

    他誓要逆天而行,决计不能让这严寒退去。

    奈何天意难为。

    能随人愿的机会能有几次?

    华浓站在两人之间。

    一边是凌冽的寒风。

    寸寸的割裂着他的皮肤。

    一边是温暖的眼光。

    一点点的透入他的心田。

    虽然他对季节没有什么偏好。

    但他却是这在场的三个人中最懂得自然的。

    他知道自然的神圣不可侵犯。

    也知道若是逆天而行的后果。

    所以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就算你等到了你的时机,但我的光阴却也绝对不会放弃!”

    靖瑶说道。

    他的两手都压在了刀柄上。

    “我们都是坚决的人。你这话若是说给我听,那大可不必。你若是说给自己听,想借此鼓舞一下自身的气势。那我还能把这话说的更加漂亮些,说不定对你更有用。”

    刘睿影说道。

    他语气平淡。

    神色祥和。

    何况现在已是春天。

    他占尽了天时。

    如果两人之间的交手放在一个月以前。

    结局一定是刘睿影的人头像先前华浓的金珠一般,掉落在地上,不知道滚向何方。

    胜负倒转,生生不息。

    混元一体,是为无极。

    刘睿影的这句总结,终究还是被自己用上了。

    说起来他还得感谢那位小乞丐。

    也得感谢华浓。

    若是没有先前两人那一阵看不见的交锋。

    他又怎么明白这个道理?

    冰雪再顽强,最终也只会消融。

    即使盎然的春意也会凋零衰败。

    但至少要比冬雪坚持的长久些。

    何况中间还有一个夏,和一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