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到水塘中涉猎。

    一箭射出。

    一只水鸟应声而落。

    血迹晕染了水面。

    很快又被雨点敲打的稀碎。

    不过这片池塘最后迎来的血迹,却是这位王爷自己从脖颈出流出来的鲜血。

    直到上官旭尧的铁骑踏破了城门,他本人的刀已经架在这位王爷的脖子上时,他却是不紧不慢的说道:

    “让我在射一箭……就一箭!”

    当时的上官旭尧还没有如今这般颓废。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位把自己的城池和土地拱手想让的对手,心中不仅有感慨,更多的是好奇。

    于是上官旭尧答应了他的请求。

    还让他射到开心为止。

    没想到就是这最后一箭,他却是失手了。

    箭矢落入水中。

    离他瞄准的目标还有一尺之遥。

    “没意思……真是没意思……”

    这句话变成了他的遗言。

    那个水塘就是如今上官旭尧钓鱼的红雁池。

    谁都说不清第一条鱼是怎么来的,但只要有水的地方,总会慢慢有鱼,有蝌蚪,有水鸟。

    每当震北王域发生什么大事的时候,他都会躲到这里来钓鱼。

    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次让晓立觉得颇为欣喜的一点,就是震北王上官旭尧只在红雁池旁呆了三天。

    若是再多呆一天,晓立恐怕都会忍不住提前自己回到王城里。

    随着轿子进入了王城。

    上官旭尧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

    却是忽然皱起了眉头。

    不知是什么原因。

    向来凡是不萦纡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震北王上官旭尧竟是为了什么事在发愁……

    好在没有人看到他的神情,不然就连这几位供奉都会大惊失色的。

    他们有的是为了钱,有的是为了权。

    明明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却是都甘愿用自己的一身自由来换取那虚无的名利。

    或许这名利在他们眼中并不虚无。

    浪荡江湖无依无靠才是一种浪费。

    无论是什么原因,现在他们已都是震北王王府的供奉。

    食人俸禄,那就得忠人之事。

    虽然丢了江湖义气,拾起了人情世故。

    但这片赤胆忠心倒还是留有不少的。

    轿子稳稳当当的在长街上前进。

    这十六位轿夫是震北王上官旭尧亲自训练出来的。

    他们早已是心意相通,行动趋退都好似一人。

    前方十丈远处,有一座石桥。

    桥下一条河穿城而过。

    震北王域本是极为缺水的。

    但上官旭尧既然钓鱼,就会喜欢水。

    所以他当上震北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开凿了一条运河。

    把遥遥数百里外的太上之水一路引到自己的王城中来。

    如此劳民伤财的工程,一干就是整整三年才结束。

    快到河边时,上官旭尧却是再度掀开了轿上的帘子。

    他想看看自己修的河道与石桥。

    虽然已经走过无数次,但每次看却是都能让他获得一种全新的满足。

    可是正当他的轿子,就要通过石桥时,却忽然停了下来。

    这十六名轿夫整整齐齐的立在原地。

    上官旭尧叹了口气。

    该来的还是回来。

    只不过叹气之后,他却是从脚边提起了一个双层铜胆壶。

    里面装的是今日起行前烧的沸水。

    放到现在,大约凉了两成。

    八成热的水,最适合泡茶。

    既然上官旭尧已经拿出了最适宜的水,怎么会不拿出最好的茶?

    果然,他又从轿子旁侧的木箱子里,拿出了一套茶具,一张小几。

    不过他的茶具却是只有素杯一只。

    着实是简单的很。

    有些人喝茶,最讲究步骤仪式。

    甚至能为了一小撮难得的茶叶,而不惜沐浴焚香后再斋戒数日。

    以此让自己的口舌清明,肺腑清明,肚肠清明。

    唯有这般清明之躯,才可品出茶中的奥妙万千。

    可是上官旭尧却不是这样。

    只见他信手抓了些茶叶沫,就放在了杯中。

    随即往里倒入了沸水。

    堂堂震北王为何会喝茶叶沫?

    其实这本都是极好的茶叶……

    却是他命人故意将它门尽皆粉碎,化作了茶叶沫。

    因为上官旭尧觉得,这样泡出来的茶味道更浓,隐隐还有股酒香。

    看来这位震北王上官旭尧不仅有些昏庸,就连口味都极为奇怪。

    可是一路上,他都没有喝茶,为何偏偏要在此时开始泡茶?

    这就得问问他的轿夫和晓立了。

    十六位轿夫是看到了晓立的手势,才停住了脚步。

    而晓立却是见到了桥上站着一个人,才对轿夫们打出了手势。

    晓立骑马仗剑缓缓的朝前走着。

    他想看看究竟是何人,竟然敢违背王府下达的净街令而公然立于桥头。

    走进来才发现,这人却是背对着自己。

    但却把头上的帽子反戴。

    所以远远的看上去,难免生出差错

    待晓立走进了。

    这人却是缓缓转过身来。

    但从他的身后,却是又闪出一个人影。

    这两人无论是衣着,体型,还是相貌,都一模一样!

    前后站着的时候,根本看不到身后却是还有一人。

    两人的左手中都提着一个灯笼。

    最普通的,用白纸糊成的灯笼。

    里面还燃着灯火,正在悠悠的发着光。

    即便是在白天也分外的醒目。

    “尔等何人?为何不顾王府净街令而公然上街?”

    晓立厉声问道。

    “我们要办丧事。”

    左侧之人开口说道。

    “净街令可以按时下达,但人死却总是意外。不是吗?”

    右侧之人接着说道。

    虽然这两个人都开口说了话。

    但若是低头只听声音的话,却是和一人说的无异。

    说完,两人便缓缓的朝桥下走来。

    在即将要走下石桥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晓立能够感觉到,这二人的状态已经到了巅峰。

    劲气鼓荡着杀气,甚至能让脚下的石桥微微动摇。

    这两人究竟是何方人物?

    看这样子,他们潜入王城之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然而自己这位大管家却是毫不知晓……

    晓立心中顿时羞愧难当。

    觉得自己着实是失职不小……

    “是谁死了,丧事这么着急?”

    晓立说道。

    眼见对方已是来者不善。

    晓立却是想再多说几句话,拖延一些时间。

    但这两人却是对晓立的话置若罔闻。

    谁死了已经不用说明。

    他们站在这里,自然就是等死的人来。

    可是来的都是活人,却是没有一口棺材,这丧事又要从何办起?

    虽然现在都是活人。

    整整二十二个活人。

    但活人变成死人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至少在这二人心中,并不难。

    提前准备好丧事的灯笼,给身死而魂未灭的照一照轮回之路,也是举手之劳罢了。

    两人在桥头伫立了片刻。

    继而一步步的朝前。

    稳定又从容。

    带着一股坚不可摧的果决。

    这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告诉晓立,丧事是一定要办的。

    也就是说,一定会有人死。

    轿子中的震北王上官旭尧刚刚睁开了眼睛。

    自从他把温度恰好的水,倒进茶杯中之后,他便开始闭目默数。

    从一,数到了一百五。

    每一个数次都尽可能的延长。

    等数完之后,面前的茶却是已经泡好了。

    震北王上官旭尧看着茶杯中浓稠的茶汤,微微一笑。

    随即端起茶杯品了起来。

    喝茶最忌讳的就是鲸吞牛饮。

    他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如此小的一个茶杯,却是足足喝了有十七八口。

    在他喝茶的时间里。

    其余四位供奉都下了马,站在了轿子前面。

    晓立仍旧在与这二人对峙。

    与晓立极为肃穆紧张不同的是。

    这二人倒是又变得极为随意。

    犹如微风拂细柳。

    脚下的步伐也渐渐变得轻捷起来。

    犹如两位世家贵公子,正在闲逛一处花园一般。

    忽然二人的双眸中骤然闪烁出一道精光。

    这道精光像是一道霹雳闪电,径直冲想晓立的心脉和腹脏。

    再回过神时,这二人手上却时都多了一把短刀。

    刀是随处可见的样式。

    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这样一把普通的刀,是不会让晓立放在心上的。

    不管是以他的身份,还是武道修为。

    都不会看的起这样一把普通的刀。

    在他眼里,就和铜烂铁没有什么两样。

    随着二人距离晓立的距离越来越近。

    晓立也缓缓的拔出了剑。

    身后的十六名轿夫甚至都屏住了呼吸。

    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

    为何其余的四位供奉,却是不来帮衬一二?

    因为他们都熟悉晓立的秉性脾气……

    在王城里出了这样的事,最恼怒的就是他。

    若是这样的麻烦还要让旁人插手的话,怕是这辈子都走无法从此中阴影里走出来。

    只不过坐在轿中的震北王上官旭尧却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在他的心中。

    胜负生死早就无比分明。

    还未等到这两人动手!

    晓立却是就先出了刀。

    他的身影在空中辗转腾挪,竟是在一刀之间,就接连变化了八个方向。

    一时间,就连石桥下的河水都减缓了流速。

    刀气的破空之声猎猎作响。

    看着漫天的身影从八方袭来,以及无法躲避的刁钻一刀。

    这二人仍是没有任何动作。

    反而低下头。

    呼的一口。

    吹熄了手中提着的白色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