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洲府城外的官道上。

    一队人马正在昼夜不停的朝着矿场的方向奔袭。

    约莫有二三十人的样子。

    走在最前面的,是金爷和李俊昌。

    二人身后的,全是青府中的拔萃刀客。

    青雪青与文琦文夹在队伍的中间。

    断后的,则是鸿洲州统府内的精兵强将。

    毕竟这文琦文也在队伍中。

    虎毒不食子,鸿洲州统文听白再有什么算计,也不可能让自己的独子出危险。

    不过也正是因为文琦文此番起身前往,小钟氏和青然才肯让青雪青同去。

    “哥,我们走到哪里了?还有多久到?”

    青雪青开口问道。

    金爷不由得苦笑……

    这已经是青雪青在一个时辰中,把这一句话问的第八次了。

    几乎每个一刻钟的时间,青雪青就会问一遍。

    而在出发之前,金爷已经明确的告诉她,这一路若是昼夜兼程的话,也需要整整四天半的光景。

    眼下,他们却是才刚刚出发不满五个时辰。

    “小妹,你若是着急,可以纵马先行。”

    金爷说道。

    这并不是想要把青雪青甩开,其实金爷自己也很喜欢他这个小妹。

    尤其是这次回家,看到青雪青已经出落的如此大方,做哥哥的更疼爱不止。

    以前,年轻气盛。

    不懂事。

    把自己和小钟氏的矛盾,朝自己这年幼的妹妹身上转嫁了不少……

    现在想想,心中却很是愧疚难当。

    不过这血浓于水,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毕竟青雪青的身上,还是和金爷一样,都流淌着青然的血脉。

    “可是我若是先走了,岂不是还要等你们?”

    青雪青略微思索了片刻反问道。

    金爷笑而不语。

    “青妹,还是别了。咱们一起出来,要守规矩,听从大哥的安排。况且,你若是自己先行一步,也不太安全。”

    文琦文说道。

    青雪青听后虽是心中不愿,但仍旧是噘着嘴点了点头。

    “你这妹妹……”

    李俊昌欲言又止。

    “我这妹妹如何?”

    金爷追问道。

    没有人喜欢听说一半的话。

    “我只是觉得你妹妹很像以前的我。”

    李俊昌说道。

    随即低下了头。

    金爷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李俊昌说的以前,是李家覆没以前。

    那会儿的李俊昌,一定是无忧无虑,只想去探探天高,试试地宽。

    金爷始终都记得,那是两人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站在房顶上放烟火。

    有时在青府的主座上,又是又在李家的大殿顶上。

    看着烟火在冷清的天幕上升起,心中却是有种说不出的快乐和轻松。

    偶尔路过几个行人,风吹起他们的衣裳,便和这烟火更是相配。

    那时候的光阴,每时每刻似乎都在翻滚着,却又前进的太过于迅速……迅速到金爷根本记不住什么事。

    他只能记得住李家大殿的顶上,有两块瓦片的釉面已经斑驳。

    还能记得,青府的主座实际上是要比李家的大殿高了起码三尺有余。

    至于别的,金爷却是都模糊了,记不清了。

    “当时,楼顶上的风真的很大。”

    李俊昌说道。

    “是啊……就连夏天都没有吹过暖风……反正咱们在顶上的时候,风就一直很是刺骨。”

    金爷说道。

    “那会儿你们多大?”

    青雪青不知何时,从队伍的中间走到了最前端。

    跟在金爷和李俊昌的身后。

    这会儿却是突然插嘴问道。

    “我不记得了。”

    “还未成年。”

    金爷和李金昌回答道。

    虽然李俊昌的答案也很是模糊,不过起码要比金爷记得更清楚些。

    “那会儿你们就是好朋友了吗?”

    青雪青问道。

    “那会儿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金爷略微沉吟了片刻说道。

    李俊昌看着金爷的侧脸,继而微微一笑。

    “你知道吗,这个哥哥以前可是做了不少荒唐事!”

    金爷指着李俊昌,对青雪青说道。

    “荒唐事?是什么意思……”

    青雪青不明白。

    金爷和李俊昌面面相觑,却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当时,他很喜欢养花。要知道,一个大男人每天侍弄花草,总是会遭人嘲笑的。”

    金爷说道。

    既然不知该怎么解释,还不如直接说了故事,让青雪青自己去判断。

    “对了,我娘也说过我荒唐……她说一个刀客,在鞋跟上挂两个铃铛是很荒唐的事情……”

    青雪青忽然所到。

    听到青雪青说她娘,金爷的面色变了变。

    不过就事论事的话,他也觉得小钟氏这句话倒是没说错。

    “旁人养花是为了关上疫情,说起来也不失为一种趣味。可是李俊昌养花却是为了送人!”

    金爷接着说道。

    “送人,送给谁?”

    青雪青问道。

    “送给像你这样会的漂亮姑娘!”

    金爷笑着说道。

    却是让青雪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和自己的这位哥哥还不算熟络,不过青雪青却觉得无论是金爷还是李俊昌,他们的身上都有种自己未曾感触过的气质。

    既不是想自己的父母那般,高高在上,仪态端庄,也不似那条喝酒的陋巷中,市井气十足。

    而是更辽阔,更苍茫。

    这种感觉青雪青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但就像一枚绣花针掉入了汪洋大海中一样。

    无论有多么纤细,尖锐,都能被其所包容。

    青雪青甚至觉得,这一趟和文琦文作伴,跟着他的哥哥出来,或许是这些年来最有意义的生活。

    但当他靠近李俊昌的身边事,总是能够觉察到他的身上有种空空荡荡的难过。

    青雪青也曾悄悄的问过文琦文这是为什么。

    但文琦文却告诉她没有为什么。

    这世道根本是就已经够复杂了,光凭猜测,是无论如何也猜不透的。

    若是真的想知道,还不如去拍拍李俊昌的额肩头,大大方方的问出来。

    反正这样做的后果无非就是两种。

    第一种是得到了全部的答案。

    第二种是得到了许久的沉默。

    可无论是哪种结果,对于青雪青而言都是可以接受的。

    “别人送花,都是一捧或者一束。可是李俊昌送花,却是抱着两个花盆在街上溜达……看到自己中意的,就把花盆递过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卖花的……如此过了不久,整个鸿洲府城内的姑娘,却是都知道了李俊昌的这个怪癖。不过他们却不躲不闪,反却迎头而上!必将当时的李家,可是在鸿洲中比肩青府的存在。若是真的被李俊昌看上,那岂不就是麻雀变凤凰?”

    金爷说道。

    “这……的确是有点荒唐。真是比我这两颗两颗铃铛更要荒唐。”

    青雪青说道。

    说罢还可以的晃了晃双腿,让自己脚跟处的两颗铃铛响上一阵。

    “其实你脚跟上的铃铛,并不荒唐。”

    李俊昌开口说道。

    “你若是个足够厉害的刀客,根本就无须去在意这铃铛会不会暴露你的行踪。因为任凭对方有千百种变化,千百种伎俩,你都可以一刀以破之。你若是达到了这般地步,铃铛还会是一件荒唐的事吗?反而会成为你的标志。俗话说,闻风丧胆,到了你这换做那听铃丧胆,岂不是更加绝妙?”

    李俊昌说道。

    青雪青听后开心的笑着,身子前仰后合的。

    相比之下,金爷却是满脸诧异的看着李俊昌,这位经年的挚友。

    曾经的他是个极为有趣的人,嘴里的俏皮话,就是说上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可是上次遇见之后,金爷就觉得他变得深沉了许多……

    不过刚才听到他竟然能如此和青雪青说话,金爷心里倒是极为欢喜的。

    或许以前的李俊昌,太执着。

    凡是总要没完没了的问为什么。

    其实这不问又能如何?

    就算是知道了一切的答案与真相,日头依旧在不停地流走,日升月落,花开寂寞。

    李俊昌心中最大的难,就是对覆没的李家耿耿于怀。

    复兴李家,便也顺理成章的是他精神中的唯一支柱。

    这种巨大的坎坷与落差,无法排遣的时候,人就会彻底的绝望。

    所以李俊昌才会说,他相似过很多次。

    以前,金爷和李俊昌一起在夜空下玩了,总是觉得这夜空很单调,所以需要些烟花来破开这永恒的孤独。

    但是现在的他俩,却是只喜欢这般深邃,素朴的夜空。

    好似这般的夜里,就能包容一切的肮脏误会,纷争隐忍。

    当哭就哭,当笑就笑,没有人会去笑话你。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一个人。

    “雪青,这是你第一次出门嘛?”

    李俊昌问道。

    “是……以前我最远也只是在鸿洲府城周边逛逛。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

    青雪青说道。

    “你还是很幸运的……第一次出门有随从,有伙伴,还有哥哥,真的是很幸运了。”

    李俊昌很是感慨的说道。

    多年以前,他第一次出门时,除了手中的“咫尺天涯”刀以外,什么的没有。

    没有人,没有马,也没有钱。

    面对的,只有无尽的漂泊。

    那会儿他自我安慰道,也许一个人才是最好的。

    无非就是生活变得极为单一,极为平静。

    但只要自己一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