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听闻赵茗茗的言语,却是再也挂不住颜面。

    右手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孤注一掷。

    所谓盗亦有道,干这样勾当的人虽然可耻,但只要是个人,还活着,就一定会在乎自己的脸面。这脸面可不光是吃饭,喝水,看戏这么简单,更多的是代表了一个人立足于天地人间的根本。

    现在赵茗茗却是毁了这摊主的脸面,立足的根本都失去了,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自然是要与赵茗茗拼个同归于尽,才肯罢休……

    但刘睿影却看出这摊主却不是真心想要硬拼。

    以卵击石的是莽汉,虽然看似悲壮,但着实算不得什么大智慧。

    脸面虽然重要,但和活着想比,孰重孰轻自是一目了然。

    脸面是靠着生活的年月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只要能继续活着,那就早晚能把丢掉的脸面再积攒回来。

    这道理就跟花钱一样。

    一个人有多能花钱,要么是他家底殷实,经得起挥霍,要么就是自己能耐极大,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摊主的脸面丢的有多快,他便就有多急切的想要积攒回来。

    除却骗子这个身份以外,他还是个摆摊卖豆腐面的生意人。

    生意人最擅长的就是精打细算,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入不敷出的困顿之中。

    不过生意人最大的弊病就是他们永不满足,永远想要挣快钱,发横财。却是忘记了,人这一生,若是可以做自己真心想做的事,已经是种最大的成功。对于别的,还是莫要太强求得好。

    可惜当他们看到自己柜台上的账本和算盘时,通常都会忘记这一点。他们只觉得金钱可以带来众人的追捧和好感,但又忽略了追求近金钱时自己用的手段会不会被人所不齿。

    诚然,每个人都有特点。

    想要别人都喜欢自己,有钱无疑是最快也最踏实的特点。但如果奔着这一条路,走到黑,却又觉得周围点点霓虹,而自己却又两手空空。

    经此一闹,这摊主的名声恐怕已经臭到了十里八香之外。

    他放在地上的那一摞厚厚的银票,却是也堵不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人言可畏,他若是还想在这世道中拥有自己的一袭之地,怕是得走很远的路,去很远的地方才行。

    赵茗茗静静的看着他,甚至有些无聊的屈指在刀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弹。

    她已看出这人并无为了脸面和自己同归于尽的心思,只是还不知他到底相处了何种脱身之法。

    果果不其然,这摊主酝酿了一番后,快步朝着赵茗茗冲来。

    看似气势汹汹,却又在半路上戛然而止。

    弯腰躬身把手中的菜刀朝先前丢在地上的那摞银票底部一抄,反手就将它们扬起,洒入周围拥挤的人群中。

    那些个看客们本是正在饶有兴趣的拍手叫好,忽然头顶上一张张银票犹如雪片般落下,遮天蔽日。

    稍微愣了愣神之后,便开始你推我搡的哄抢。

    以至于把摊主先前推出去的灶台都挤到了一旁。

    这摊主见状,赶忙丢了手中的菜刀。

    连滚带爬的从众人腿部的间隙中踉跄外逃。

    赵茗茗哪能让这人如此轻松的离开?

    一个闪身,便到了他的身后。

    摊主的头连同上半身已经攥紧了人堆中,赵茗茗一把拉住了他的腰带,让其进退不得。

    这摊主情急之下,竟是反手解开了腰带,敞着衣袍,双手双脚全都扑在地上,扒拉着艰难前行。

    赵茗茗看到这般,却是噗嗤一笑,也没了继续戏弄他的心思,便也由得他去了。

    “你看这腰带值多少钱?”

    赵茗茗丢了手中的菜刀,转身走到刘睿影身边问道。

    “这腰带可是宝物!反正这一张银票怕是买不来!”

    刘睿影说道。

    伸手递给了赵茗茗一张银票。

    正是方才纷扬之时,他信手拿住的一张。

    赵茗茗听出刘睿影这是在用自己打趣,脸色骤然一变,把手中的腰带朝那树上一扔,嘴里说道:

    “情急之下,折了你一根枝杈,还请不要怪罪……既然有人说这腰带是个宝物,那就当做我的赔礼!”

    念叨完之后全看到华浓提着剑朝他走来。

    他的剑上密密麻麻的穿了无数张银票,好似一个冰糖葫芦。

    这应当是他第一次出剑而不是为了杀人。

    不过以他的快剑来说,也着实适合做这样的事。

    “多谢!”

    赵茗茗结果银票,对华浓说道。

    华浓憨厚的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随即退到了刘睿影身旁。

    银票已经全然落地,围观的众人已经从先前跳着脚挣钱改为了互相扭打。

    不知有多少张银票就在这样的争抢中被撕碎,踩烂。

    刘睿影看在眼里,心中很是怅然……

    “咱们也快些离开吧?”

    刘睿影说道。

    不过马车已坏,他们五个人只有两匹马,无论如何都不够。再加上眼前所有的出路却是都被争抢银票的百姓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时半会儿也难以离开这市肆。

    就在这时,赵茗茗被一道反光迷了眼。

    转头定睛一看,三个穿着铁蓑衣的人影映入眼帘。

    “那是什么人?竟是打扮的如此怪异……”

    赵茗茗说道。

    刘睿影朝着赵茗茗的目光出一望,自是也看到了那三个人影。

    由于他们衣裳外的铁蓑衣像是刺猬一般,所到之处众人无不避让,故而倒是没有受到阻拦的,就来到了几人身前。

    “留下那小姑娘。”

    为首之人伸手指了指正站在糖炒栗子旁的坛庭小姑娘说道。

    那小姑娘一看到这三人,立马挣脱了糖炒栗子的搀扶,急匆匆的跑到赵茗茗身后,死命的搂紧了她的腰肢。

    这一下,却是让赵茗茗身材的曲线暴露无遗。

    看的刘睿影都是一阵恍惚。

    “这是我妹妹,凭什么留给你们?”

    赵茗茗说道。

    她已隐约感到,这三人应当就是趋势靖瑶前来捉拿这小姑娘的罪魁祸首。不过她已经决定了要带这小姑娘去中都城里看最好的郎中,那就一定不能让她出任何意外。

    女人下定的决心,要比男人坚定的多。

    男人的顾虑,经常会使得他们朝三暮四,而女人虽然更加感性,但感性的人一旦认准了什么,总是会不遗余力的坚持下去。唯一能让她们放弃的,就是不断积累的失望。

    坚定,但却又不够顽强。

    这便是女人做出的决定中最为明显的两个特征。

    好在赵茗茗下了这个决定之后,还没有遇到过什么让她失望的事情,所以这决定目前还是无与伦比的坚定。

    “他是我们的人,我劝你最好不要多言。留下人,万事大吉。”

    为首之人接着说道。

    刘睿影皱着眉头,正在思量。

    从这三人的装束中,可看出他们定然是隶属于一个相同的组织,可他在脑海中细细搜罗了一遍之后,却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在何处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坛庭向来都是个忌讳莫深的地方。

    以刘睿影在查缉司中的地位与身份,能接触到的卷宗根本就不会有坛庭的半点笔墨。

    但这三人,来势汹汹,言语中是一股与生俱来的高傲,却是让刘睿影不得不小心应对。

    “阁下是何人?这小姑娘牵扯了一桩要事,在下中都查缉司省旗,却是要带着她回中都复命。”

    刘睿影说道。

    他已经学会了借势,通俗点便是老百姓口中的拉大旗,作虎皮。搬出查缉司的名头,想来是个极大的震慑,若是一般人定然不会再自寻麻烦。

    可当这三人听到刘睿影自报家门之后,非但没有任何恐慌,反而露出浓郁的轻蔑之色。这不仅让刘睿影有些愤懑的同时,更令他对这三人的真实身份更加疑惑……

    “中都查缉司……难道你的上官们都没有教过你规矩?”

    为首之人问道。

    “中都查缉司,查缉天下。遇不平事可管,遇不良人可斩。心怀苍生之慈悲,天下之安慰,这边是我查缉司的规矩。”

    刘睿影不卑不亢的说道。

    “好好好!当真是个伶牙利嘴的小子……不过这才过了几个年头,你们查缉司行事却就如此肆无忌惮了!不知这天下除了五王之外,还有些地方是你们管不到也管不了的吗?!”

    为首之人朗声说道。

    刘睿影看他并不动手用强之一,也是心下稍安。不过这般的有恃无恐,倒着实是让刘睿影想起了几个地方。

    “三位莫不是东海云台中人?”

    刘睿影问道。

    这天下要说查缉司管不到也管不了的地方,除了西北草原王庭以及漠南的蛮族部落之外,首当其冲的便是东海云台。

    至于坛庭,刘睿影则根本没有考虑。

    毕竟这地方套过于虚幻缥缈,刘睿影从出生到现在为止,却是都没有听说过几次,那又怎么会在猜测的时候想到?

    这三人听到刘睿影说自己是东海云台众人,却是异口同声的笑了起来。看那样子,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百年都难得一见的滑稽一般。

    “坛庭。”

    三人中不知是谁开口说道。

    只不过这两个字夹在这笑声,很不真切。

    但传入刘睿影的耳中,却是让他浑身都震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