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几个字。一来是他心情并不好,换做是谁打了败仗还丢了佩刀,想必都会如此的。二来是他觉得楚阔这个人很怪……不但怪,还很危险。

    危险的人不一定怪异,但怪异的人通常都会比较危险。有些人就像是那冬天上冻的湖泊,上面结着厚厚的一层坚冰,让人根本看不到其下隐藏的汹涌。然而当这汹涌一旦拍破冰而出的时候,那即便是感受到了危险,却也为时晚矣……

    楚阔不是这样的人。

    相反他的一举一动都能透露出来很不寻常。

    且不说他第一次便杀了十一人而毫无反应,就是这般把自己当做牛马,套着皮袋来拉车也是极为可笑的一件事……再看看那板车放的东西:馒头,酒,剑,以及一个躺在被窝里的女人。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但他楚阔做了,而且他是个正常人。一个正常人若是做了不正常的事情,那便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就是怪异。

    “醉了不就更感觉不到口渴了……”

    楚阔不屑的说道,还将脑袋偏向了一边。

    “等你感觉不到口渴时,说明你已经大醉。大醉的人连这板车也拉不动!”

    靖瑶说道。

    二人正说着话,楚阔感觉到身后的板车上传来了一阵响动,好像是那女伙计醒了过来。

    “你不是说下手极有分寸,绝对可以保证她一个对时都醒不来?”

    靖瑶指着板车上那团正在微微蠕动着的被褥问道。

    楚阔心虚,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仍旧自顾自的拉着板车朝前走去。

    板车上的动静越来越大,楚阔也不在乎。但靖瑶却看出他拉车的时候,要比先前小心了很多。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管这路况如何,有没有沟坎石子,很是奋勇的朝前走去。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精神,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样。而现在,楚阔却是双眼仔细的听着路面,生怕这板车的轮子受到什么阻碍一般。

    忽然,靖瑶朝旁侧猛一闪身。

    顿时就与楚阔以及他身后的板车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楚阔察觉到靖瑶的异样,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便觉得脖颈出很是冰凉。

    那女伙计以及全然醒来,手中握着靖瑶的剑,逼在他的脖颈上。

    “你醒了?”

    楚阔问道。

    脚下的步子却不停。

    女伙计当然不会回答,只是手中的力道又中了三分,在靖瑶的脖颈上都压出了一条痕迹。

    “你身边那个布兜里有馒头,布兜旁还有酒。若是饿了就吃喝一些,路还不短。”

    楚阔说道。

    “这是去往哪里?”

    女伙计沉默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终究是开口问道。

    她的嗓音很是嘶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楚阔回头微微瞥了一眼,发现她那双原本很漂亮的眼睛,现在却失去了原有的光泽。犹如一堆蒙尘的宝珠,只能期待着下次被擦拭时才能重新绽放。

    “我也不知道。”

    这句话楚阔本想摇着头说,奈何女伙计的剑在他脖颈上逼的太重,太紧!最后这摇头,竟然变成了点头……

    “莫要骗我!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

    女伙计厉声说道。

    “我当真是这么想的!”

    楚阔说道。

    女伙计从未见过如此不知趣的人……亦或是对于她先前的那种威胁之词,全天下也只有楚阔一个人会如此回答了

    不过楚阔非但是口中这样说,心中也的确是这么想的。这不是因为定西王霍望对其有过交待,让他们若是遇到了楚阔不仅不要为难,还得帮衬一二。主要是因为他从这女伙计的剑上感觉不到任何杀机。

    人走路时也会是踩死许多小虫,但这时无心之举,就和女伙计手中的剑虽然在用力逼迫,但仍旧没有动决心一样。要杀人和决定踩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都是先想了,才能去做。若是脑袋空空的,就这么一脚踩下去,有时不但踩不死蚂蚁,更会把自己的脚抻的难受。

    楚阔说完后不久,觉得自己脖颈上的冰凉瞬间消失。

    仍在低着头看路的他,眼前却还出现了一双女人的脚。

    “你杀了我吧。”

    却是女伙计从板车上一个翻身站在了她的面前说道,两手捧着剑身,把剑柄转向了楚阔。

    “你这么想死?”

    楚阔很是费解的问道。

    “没能杀了他,我已经死了。”

    女伙计说道。

    “可是你还活着!能喘气,能说话,还能用剑压在我的脖颈上!”

    楚阔说道。

    他也停下了脚步,这样就能腾出手来摸摸自己脖颈上的被剑锋压出来的那道痕迹。

    这痕迹不浅,抹在手上的感觉像是一道线。但好在还没有破皮流血,相比于楚阔说自己下手有分寸,这女伙计却是更有分寸!

    “行尸走肉,生死已无差别。”

    女伙计说道。

    她无法否认靖瑶说的是对的。

    因为她的确还能喘气,说话,能跑能跳。但她却对周遭的种种提不起任何性质来,人除了喜好之外,更多的是本能。比如饿了就要吃东西,水喝多了必然会去小解。

    女伙计现在能感觉到她肚子很饿,口中很渴,但是看看那板车上装着馒头的布兜以及三三两两的酒坛子,却怎么都没有想吃想喝的冲动。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自杀?”

    楚阔说道。

    语出惊人!

    不但让女伙计那双较为好看的眼睛都重新迸发出了些许光泽,也让站在一旁的靖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自古都是劝和不劝分,劝活不劝死。

    却是没想到楚阔一开口便是让这女伙计自杀。

    “你们为何都这样看着我?!”

    楚阔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些许凝重,开口问道。

    “她自己说已经成了行尸走肉……虽然我不太明白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反正就是活的不好或是活着对她而言很痛苦。既然如此,那何不赶紧自我了结?早死早投胎,赶得巧了还能抢到一个好位置,下辈子锦衣玉食的却是只喝汤羹不吃苦,那多好?”

    楚阔接着说道。

    目光不断的在女伙计和靖瑶的脸上来回游走。

    女伙计整个身子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也不知是因为饥渴,还是因为楚阔的这句话。但她的身子着实是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手中捧着的剑,也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不会自杀的。”

    女伙计咬紧牙关说道。

    会自杀的人通常孤独。孤独且懦弱……再加上对死亡些许模糊,和一时冲动,便造就了这样的事。当一个人觉得谁有理解不了自己,谁也帮不了自己。而这人间唯有自己是最不幸,最痛苦的,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女伙计虽然孤独,但她却并不懦弱。她身为定西王府的死士,死亡对她是一件即可怕,又充满了吸引力的事情。死亡能终结她目前所遭受的一切,还能带给她无与伦比的荣耀。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将所有该做的事全部都已做好。

    但靖瑶仍旧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生龙活虎的。这便让女伙计的死,没有了任何意义。

    “活又不好好活,死又不愿意死,那你想干什么?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好了!”

    楚阔将自己双肩上的皮带卸下,摊了摊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