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有名堂的,花功夫的菜品挨着上。

    遇上这么一阔气主顾,侍从本应高兴才是。但他却苦着脸对毕翔宇说,要是按照这样的点法,恐怕得有百八十道菜。先不说这银两有多少,单凭四个人,就是每人多出两个肚子来,也吃不完!何况那一张一小小的方桌也放不下。

    道理虽然不错,可喝酒时点的菜,二分吃,七分看。只是为了把桌子摆满,看着不那么穷酸罢了。要是只有他和邓鹏飞两人,自是不用讲究这排场。但现在多了个刘睿影,要是太过于随便,反而失了他毕翔宇和中都邓家的面子。

    不过毕翔宇也不是笨蛋,他让这侍从每八道菜一上桌,间隔半个时辰左右,再将桌上的菜撤换下来上新的。这么一来,却是既能不失颜面,还能让那张方桌刚好摆下,不显得过分刻意。

    对于顾客的要求,只要出得起钱,太上河中都能给你做到。哪怕你要吃那龙肝凤髓,只要人间有,你也等得起时间,太上河也会派人去给捉来,弄下锅中。

    有银子能使鬼推磨,太上河这等风雅之地,也不过是白银黄金堆砌而来的,风雅二字看着倒像是没有局限的自由,只要兴致足够,人人都可称为风雅之士,只是相对于人来说,风雅对于一个地界就显得重要许多。

    那已经不算得上是主动的称赞与美好,在白银堆砌的装饰,重金采办的各式衣裳,甚至《绝春榜》上的每一个拥有姓名的女子,都是这风雅之地组成的一部分。

    因为想要将本钱变为更多的盈利,所以风雅之地因此而生,地界的风雅更多的是利益的牵扯和表面浮华的装饰,对于真正的风雅之人来说,这里应当算得上是一场名为风雅的戏耍之地。

    虽然是风月场,但也有许多只贪图口腹之欲的人,也会来此打打牙祭,吃些平日里难以得见的珍惜之物。

    安排妥帖之后,毕翔宇并没有立马回到画舫中额,二十站在船头,眺望起了太上河来。

    他只有在第一次来的时候,坐船游览过一次。往后这些年,却是再没有这份闲情逸致。都是来去匆匆,与邓鹏飞一夜畅饮后第二日百便各奔东西

    毕翔宇生长在水乡,家家户户都有船。在水乡,马反而没了用武之地。但是相比于太上河中的游船,他故乡的船就不值一提了。

    水乡的船主要为了出行方便,简陋局促,没有任何情调,韵律可言。太上河中的游船, 船舱宽阔,足足可以容纳下四五十人。里面还陈设着诸多字画,以及光洁华贵的木质家具。

    坐入其中,每人可分得一张小几,也是木质的,不过面上却镶嵌了一层花纹很是好看的石材。

    船舱两面都是窗户,窗格精雕细琢,颇为精致,让人看一眼便有种柔腻之感。从窗格中映出太上河的景色,再垂着湿润的河风,饮三杯两盏淡酒,无比惬意。

    不过做了游船的人,极少有在船舱里喝酒的。大都走出去,站在船前的甲板上远眺。夹板上方有个顶棚,挂着许多金线缝制而成的灯笼。明亮的不多,倒是很符合夜色,给这一趟游览也能增添不少朦胧的意境。

    太上河两岸还有无数的船停放着,随波逐流。里面有花魁的画舫,也有赌场,酒肆。带夜幕更加深沉的时候,所有停靠着的船,几乎在同一时刻都会点亮灯火,黑夜忽然被抹去,刹那间把太上河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只有些许角落还残留着黑暗,不过也就个把时辰便会被真正的明亮覆盖殆尽。这时游船甲板上的小灯笼便没有了用武之地,先前的情趣也顿时变得荡然无存。

    水气重的地方,难免起雾。别处都是在凌晨时分,太上河却是刚入夜时,便会腾起一阵大雾,将整个太上河变成灰白的颜色,所有缤纷的装饰都会暗淡下去。明亮灯光,又会将这一片烟霭晕开,偶然有几句唱曲和说书人的扶尺落桌时的清脆传来,

    太上河的水即使是在白天看来,也是阴柔的。甚至有些乌黑,一眼看不到水底。不过却是时刻都冒着阵阵香气。这种香味不是花香,而是太上河中的姑娘日日将梳妆打扮时用过的水倒入河中所导致的。水里混着浓厚的脂粉,日子久了,便凝聚在太上河底,久久不散。

    前半段河道略显安静,毕竟都是花魁们画舫,并没有多少客人,当然也就热闹不起来。而后半段,才是真正的太上河。聒噪,喧嚣,不绝于耳。灯火中河水如镜,偶尔可以映出天上云月。但波光闪动间,更多的则是觥筹交错的人影。

    整个太上河两岸,只有一座桥。只有极少的人会从桥上走对岸,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坐船。毕竟是在河中,不论是骑马还是走路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座桥有三个桥洞,宽阔庞大,犹如三座城门一般。并不是太上河修建的,据说是皇朝时期的遗物。桥砖是灰褐色,一看便是年代久远。在水下部分隐隐反着碧光,许多水草依附着生长。寒来暑往的,让这座桥隐于水下的部分都胖了好几圈。

    过了这座桥,太上河基本也就到头了。再朝那边走,虽然还是太上河,可已经没有了船,也不见人烟。疏密错落的林子,被月光笼着,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到流云迅捷。但没有了灯火,入眼的都是黑暗。

    若是在秋天,树叶凋零时仔细看,可以在林中深处看到一星光亮。那是一间小屋,住着太上河中沿岸船技最高明的摆渡人,高旭凯。

    游船到此处,便也该掉头回转。所有的游船都是从桥最右面的拱洞中过去,再从最左面的拱洞中回还。不过在过了桥后,船师会将游船横成一个“一”字,而后爬到船舱顶上,对着树林中的一星灯火,也就是高旭凯的住处拜上三拜。

    太上河中的船师,基本都是出自他的门下。年纪大些的,应当是徒弟。其余的,都是徒孙一辈。划船也是门技术活,船师也算是手艺人,他们最讲究传承。所以只要是出自高旭凯门下,即便很多徒孙他都未曾谋面,也会船行至此时,遥遥行礼。

    至于中间的那个拱洞为何弃之不用,太上河中的船师从来未曾解释过。有人问起,也只是笑笑,从不多说一个字。

    回程时,正是月最亮,雾最浓的时候。

    混沌之中但见些许清辉,让人都很是振奋。

    接着便有数条小船围拢过来。

    船头都站着一位画了晚妆的姑娘,身后站着侍女,手里捧着一个镶嵌着的珠宝木匣。船师悠悠的摇动着桨,在水面发出一阵“啪啪”的声音。

    看到这般情景,游船上的人便开始兴奋起来。

    太上河可不是一处风景,也不是什么名胜。文人雅士喜欢寻山访月,对影成三人。但在太上河中,永远见不到谁是形单影只的。这些姑娘知道有船上的人在回去下了船后,定然都会去饮酒作乐。为了能不虚度此夜,也为了能抢个头彩,她们才会提前一步在河中便与一船的客人率先见面。

    游船的船师也刻意放慢了航速,让这些姑娘尽情的展示自己的风姿。姑娘身后的侍女,一见游船慢了下来,便打开手中捧着的木匣,从中取出一本歌折,扔到游船上来。有人捡起,便会带你上一出。

    姑娘开腔后,便一路伴着游船回去。上岸后,捡了歌折的人,今夜已经有了归宿。那开腔唱曲儿的姑娘,不近不远的立在岸边,美目流转的望着他。而后两人相伴离去,一晌贪欢自是不在话下。

    也有的姑娘或许是过于矜持,只站在岸边等待有人垂青。但毕翔宇却拒绝了她们,可当他摇头摆手后,心中却有几分歉疚。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却是都破碎一位姑娘的憧憬与希望。

    对于太上河中的姑娘,他向来没有什么欣喜之感。并不是看不起风月场中的女子,而是觉得这些姑娘本以够可怜,着实再提不起任何性质带着玩味的姿态去听她们唱曲,或是干脆做那一夜新郎。

    这份怅然到今天仍旧在他心头徘徊,无法消散。平日里虽然想不起,但只要来了太上河中,触景生情,便会又蓦然冒出头来。但这种情绪毕翔宇是永远无法消解的,最终也只能化为一声长叹,转头回到了画舫中。

    “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毕翔宇还未落座,邓鹏飞便开口问道。

    “看了看太上河,想起些以前的事情。”

    毕翔宇笑着说道。

    “我们已经到了开始怀旧的年纪了吗?”

    邓鹏飞玩笑着说道。

    举起酒杯,四人同饮。

    先前他们三人只是在闲聊,并未喝酒。一直等到毕翔宇回来之后,这才饮下了第一杯。

    喝酒这种事,若是在酒桌上没有什么目的,却是人越多越好。酒杯一样,酒也一样,可喝酒的人不同,酒便可以生发出万千姿态。一个人一种喝法,一个人一个故事。这么喝下去,酒局就永远不会无聊。

    邓鹏飞和毕翔宇之间,互相都极为熟识,却是也没有什么新鲜的故事好听。在座的四人中,自然就把目光集中到了刘睿影和李韵身上。

    “刘省旗是在何处结识的李姑娘?”

    邓鹏飞问道。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刘睿影最不愿回忆的,便是他刚到定西王域,集英镇时的事情。不但张学究看他像个傻子,他自己也觉得那时候的的确确是不怎聪明……

    先是喝了张学究的酒,而后又被其看出了底细,引得李韵一阵调侃。

    这段往事对他来说有几分不堪回首之感,时至今日再见李韵,身子还是本能的想要朝后靠靠。结识

    刘睿影说道。

    “当时的刘省旗可还不是刘省旗呢!”

    李韵说道。

    此话一出,刘睿影顿时浑身不舒服……因为李韵这般语气,却是与当时在集英镇的祥腾客栈中一般无二。

    先前重逢时,他觉得李韵似乎有所改变,但现在一看,还是当初的样子。

    “刘省旗当初还不是刘省旗?此话怎讲?”

    毕翔宇吃惊的问道。

    他也诧异于李韵语气态度的转变,不过他竟是觉得刘睿影与李韵之间,想来有些过往才对。说是老相识,或许得变动一个字,老相好才对!

    “我的查缉司省旗之位,是后来在半途中才被授予的。那时候我正在博古楼中,中都查缉司说我在定西王域守护边镇有功,提拔我为省旗。”

    刘睿影说道。

    “原来如此……能再没有回去复命时,便半路被提拔,应当也是中都查缉司自创立以来的头一份!”

    邓鹏飞说道。

    与刘睿影豪饮了满满一杯。

    刘睿影看着李韵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可他却有一肚子得问题想要问个明白。

    当时李韵用剑伤了汤中松后,又去了哪里?

    怎么这么久不见,却是又在太上河中做到了排名第五的花魁。

    这些个疑问,刘睿影憋在肚子里好生难受,可眼下的情况又不好直言相问,只能继续与邓鹏飞和毕翔宇两人客套。

    “邓公子谬赞了,我只是查缉司中一根小线头。中都邓家,才是擎中王域的中流砥柱!”

    刘睿影说道。

    “我是我,邓家是邓家……”

    没想到邓鹏飞听完刘睿影的话后,非但没有开心,反而脸色阴沉了下来,这却是让刘睿影很是不知所措。

    李韵瞧出了端倪,连忙举起一杯酒,想要缓解尴尬的气氛,没想到邓鹏飞竟开始接连叹气,连酒杯都不碰。

    “邓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刘睿影问道。

    这话对于初识的人来说,有些不合时宜。但刘睿影觉得邓鹏飞倒是个豪爽之人,丝毫没有世家子弟的毛病。既然大家有幸坐在一起喝酒谈天,很多话不妨说开了更好。

    “刘省旗,实不相瞒。我与我的家族,向来有些矛盾……这么多多年都是只身一人住在中都城中的一处别院里,却是都没有回过家族。”

    邓鹏飞说道。

    这事毕翔宇知道的很是清楚。

    想他二人结拜之时,也是在中都城中的一处别院中。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邓鹏飞都很少提及家族中事。在毕翔宇的印象中,邓鹏飞恐怕只回去过一次,就是去年他母亲六十大寿时。至于这次,邓鹏飞说他父亲让他前来拜访李韵,也不知这父子二人是如何交流的。不过以邓鹏飞的性子,想必也没有回去才是。

    “不管有什么样的矛盾,这样的事咱们都没得选,对吗。”

    刘睿影忽然意味深长的说道。

    一个人的出身当然是无法选择的,无论你喜欢也好,厌恶也罢,出生是天底下最没有道理的事情。锦衣玉食,还是吃糠咽菜,像是早就注定了似的。

    邓鹏飞生于中都邓家,当然不用像普通人那样为了衣食住行而但有发愁。但这并不代表他就需要发愁的事情。

    人在吃不饱的时候,首先担忧的是饿肚子,其次害怕光屁股。等最基本需求都得以满足时,便会开始追求更好的物质。

    而对于邓鹏飞来说,对于物质,他也已经看的极为淡漠。他所想要的是精神上安慰与灵魂中的共鸣。

    若是没有理解,只会觉得邓鹏飞矫情……就连毕翔宇一开始也是如此。直到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地位随之水涨船高后,才直到邓鹏飞的不易。

    邓鹏飞听了刘睿影的话,先是一愣,继而放生大笑起来,还拍了拍刘睿影的肩头。

    李韵的眼中也有些别样的神色,她略微歪着脑袋看着刘睿影,觉得当初在祥腾客栈中被她调息的极为窘迫的“弟弟”,现在好像也能够独当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