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往前,越是人声鼎沸,可忽然一阵晚风吹至,整个太上河的人们顿时变得安静起来,纷纷转头看向河面。

    “要起雾了!”

    蒋琳琳说道。

    气象万千,变幻莫测。这天气几时云雨,几时落雪,本是不定之数。但在太上河中,这起雾的时刻每一年的不同季节,却都有固定的时候。

    晚风刚过,一阵浓郁的雾气铺天盖地的从河面上游滚滚而来,令人饱尝其中气氛。

    赵茗茗对雾气没有什么感觉,喜欢厌恶都谈不上。至于旁人看着这雾气流露出来的那种欣赏的意味,她也并不能理解。毕竟雾这东西,就好似笨拙的风多了些颜色。

    虽然时刻都在流动,但速度却不快,要与环境互相衬托才能有些趣味产生。

    雾气刚起时,其中水汽很大,便显得有些厚重,沉沉的铺在水面,顺着河畔蔓延到陆地上。开春时节,春雨绵绵,再加上太上河的水汽蒸腾,因而是雾气最胜的时候。

    不过随着阵阵晚风的干燥,雾气中的水汽逐渐减少,原本与河面紧紧贴合的武器,渐渐地就开始朝半空弥漫。

    一回头便是一重变化。

    再回头,这雾气已经漫过了树梢,把月的亮与河岸两旁的光都遮蔽在其中。远处无论是山川,城郭,亦或是树林都看不清楚。而空气也变得有些粘稠、憋闷,没有先前那般的清爽。呼吸之间,仿佛吞云吐雾。说是仙境之景,着实有些牵强。但配上两岸的富丽堂皇,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任何愁惨之感。

    就是这样不深不浅挂着,让人浮想联翩的同时,觉得身心也有些斐然。

    在北方,起雾之后基本都会落下雨雪。

    但太上河的雾很是纯粹,不会牵连这雨或是雪一同到访。

    赵茗茗看着雾气白如牛乳,像极了九山之上的晨雾。但现在可是月上柳梢头,距离倾城还有好几个时辰。

    在九山上,赵茗茗偶尔早起时,披衣开门,驻足愿望。

    除了门前的喷境外,脚下之山的轮廓也是忽隐忽现,像是个调皮的孩童在捉迷藏。等日头彻底升起来,晨雾还能坚持一小会儿的时间。疏密的光影纵横倾斜,像利剑般把这雾气刺出许多个孔洞,照在她的门前。

    接着就可以听到院落外早起人的言语之声,若是天气晴好,甚至可以一眼看到白云间的深处,倒映着不知何处三三两两的人影。

    千疮百孔的雾气消散后应当也是归于了这白云之中。烟气飘摇着,打着旋,笔直的被风托起,最终消弭于无踪影。早晨才算是彻底到了。

    赵茗茗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引得糖炒栗子慌张侧目。

    “小姐你怎么了?”

    “无事。”

    赵茗茗摇了摇头说道。

    无事之人最有事,只是心事不逢时。

    有些心思,就是连糖炒栗子也不愿意说。心事就是心事,放在心里的事情才能算作心事。要是与旁人说道起来,那这心事就变了味道。何况以糖炒栗子的脑袋,也不一定就能理解赵茗茗的心事。心事不是不可以说,而是得说给能听懂的人。

    太上河的雾与九山的一早一晚,昼夜颠倒,像极了她现在的境遇。自从来了这人间,她的所闻所见,所做所感,又有哪一件是和原来一模一样的?可人间万载如此,若是不能适应,便如同大浪淘沙。唯有颠倒了自己,换个心思眼光去看待,或许才能觉得其中有些可爱。

    雾气虽然奇特,但蒋琳琳早已熟视无睹。不过她发觉赵茗茗却是看的出神时,便也安静的站在一旁,没有出言打扰。直到她看到那坛庭小姑娘一个人兀自前行,越走越远时,这才开口提醒了一句。

    赵茗茗如梦初醒,急忙抽身去追。

    没想到这坛庭小姑娘腿脚迅捷,不多的功夫,便领先了众人记账员。忽然朝右一拐,钻进了一条岔路,不见人影。

    还好有蒋琳琳在,对这太上河的地理风貌极为熟识,不然这么多条街道,非要把人弄得晕头转向不可。

    赵茗茗走过去一瞧,看到这是条平整的胡同。另一头有没有出口暂且看不见,但这入口却和太上河中的风情格格不入。

    太上河中大多种柳,柔媚的姿态像极了姑娘们的玉臂和腰肢。但这条胡同中载重的书,却都是厚重的杨树与少许槐树。

    灯光也不如主街那般亮堂,但灯火的颜色,却像白日里的阳光一样洁白。

    胡同两旁的墙高七八尺,上面是青混蓝的瓦片盖着屋脊,再走几步就可以看到一扇对开朱红色板门。

    “这里是什么地方?”

    赵茗茗问道。

    “都是人家的宅子,住的都是些太上河中的老人。”

    蒋琳琳说道。

    这个“老”字不单单是指住在这里人们的年纪,更多的是他们对太上河的贡献以及资历。

    一般的人,是得不到这样的待遇的。

    唯有对太上河有大贡献的人,才能在这里分的一处宅子。享受自己清幽的同时,还能看看自己待了一辈子的太上河如今又是怎样热闹的。

    人老了或许都会如此。

    干了一辈子,太累,就像躲在远处清静清静。可要是真的安静下来了,安静到坐在门口数雨滴,算雪片,那就又觉得浑身不舒服。还是太上河的安排更妥帖,更有人性。

    蒋琳琳说,这样的房子,里面有两个院子。有的是前院大,有的是后远大。但加在一起,都是差不多的,没有说哪一户一定就比旁的人家大上多少。不过具体有多少间房子,就得看这院子主人的意思。有些人不喜欢院子,可以将后院隔出来十余间房子也不在话下。但有些人就喜欢空旷些的环境,屋子自然就会少得多。

    太上河河岸边的房子,大多都是店铺门面,风格也有些媚俗。这条胡同里的,却要多了几分雅致。

    蒋琳琳曾经来这里拜访过一位前辈,曾经也是太上河中响当当的花魁。但美人终究敌不过岁月,岁月从不败美人向来只是一句空话。好在太上河念其劳苦功高,给了她一座大宅子住着。屋中的窗一打开,就可以看到太上河中的热闹。虽然晚上有些吵,但这声音她已经听了半辈子,要是听不着了,反而会睡不着觉。

    那会儿蒋琳琳刚来太上河不久,对其中得规矩还不甚了解。对于这些年老的花魁或是姑娘,新人都会尊称一声“姑姑”。

    蒋琳琳来拜访这位姑姑时,大门走进去还得拐个弯,并不能直直的通到房中。拐角处还立着六扇价值连城的翡翠屏风,应当都是这位姑姑年轻时得的礼物。

    过了这道屏风后,就到了外院,里面种了许多的树。

    在庭院里种树是很有讲究的一件事,有些树也不知是为何,被人冠以“阴气太重”的名头,排除在外。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果树,果子越大的果树越好。其他还有些盆景,鱼缸,都摆在前院中。看似很松散的放着,但这位姑姑却告诉蒋琳琳说,这布置的是一个风水局,可以增添福报,延年益寿。

    正屋左右带有两条走廊,一根根乌黑落地珠撑起走廊的廊檐。虽然不如南方的园林一步一景,但也着实有些诗情画意。不过这些个雅趣的东西,这位姑姑当然也是了解的。花魁不一定有什么专精,但一定是个杂家,什么都有所了解。

    赵茗茗和蒋琳琳边走边聊,在胡同中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眼前忽然亮堂了起来,耳边也开始逐渐人声鼎沸。

    那位坛庭的小姑娘就呆呆的站在一处院落前,朝里面痴痴的望着。进进出出的人们都觉得她奇怪,免不了多看两眼。

    赵茗茗快步走去,看到这里竟是一家饭铺,从中飘来一股浓郁的肉香。

    “哈哈,小妹妹是肚子饿了吗?”

    蒋琳琳笑着问道。

    坛庭小姑娘看了看蒋琳琳,最后望着赵茗茗点了点头。

    “肚子饿刚才那条小吃街上都是吃的,你怎么拔腿就走?”

    糖炒栗子问道。

    或许是糖炒栗子的语气有些凶,这坛庭的小姑娘朝赵茗茗身便躲了躲,慢慢的伸出手来,指着面前这家铺子。

    赵茗茗看着铺子门口并没有匾额,叫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是吃什么的地方了。

    “小妹妹的鼻子真尖!这家可是太上河中有名的铺子,专卖烤肉,而且只烤牛肉。”

    蒋琳琳说道。

    “那为什么不挂牌子?”

    赵茗茗问道。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家店主十分的傲气!觉得即使不用挂任何牌匾,单凭这烤肉的香味传出去,都能引得众人纷至沓来,所以便故意不挂牌子。”

    蒋琳琳说道。

    “这还真是有意思……咱们也逛游了不少时间,不如就在这里吃一点烤肉?他们男人在船上喝酒,咱们就在这里喝几杯,蒋姑娘你说可好?”

    赵茗茗问道。

    “赵姑娘此言正合我意!不过却是得我来请客,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蒋琳琳说道。

    赵茗茗没有推诿,只是笑了笑便和她并排走了进去。

    华浓跟在最后面,觉得自己有些尴尬……

    男人们都在船上喝酒,那自己不在船上,难道就不算是男人了?不过他也不笨,看得出赵茗茗与师叔刘睿影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