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成第一笔生意后,熊姥姥显然很受鼓舞,可却引起了几桌酒客的不满。毕竟熊姥姥这样叫卖,打断了不少人喝酒的节奏。很多人正在兴头上,侃侃而谈时,熊姥姥忽然走到桌边,冷不丁的问一句“要糖炒栗子不?个儿大甘甜的糖炒栗子!”就算是换做刘睿影,也会感觉到不痛快。

    果然,在那些酒客的抱怨下,酒肆的伙计十分“客气”的将熊姥姥“请”了出去。

    一出门,迎头便看到了刘睿影。

    “小伙子,要吃栗子吗?”

    熊姥姥问道。

    同时揭开了竹篮上盖着一块极为厚实的衬布。

    应当是害怕这糖炒栗子凉了,毕竟这栗子一凉,口感就会变差。原本得软糯,就会生硬。甘甜也会不再那么润滑,结成糖壳,糊在栗子表面,吃进嘴里有些发腻。

    “不记得我了吗?”

    刘睿影笑着问道。

    熊姥姥眯着眼睛,凑近了仔细看了看,随即笑了出来。

    看样子却是已经认出了刘睿影是谁。

    一百斤糖炒栗子,两把欧家剑赌斗。

    这样的事端可是不容易碰上,熊姥姥就算记性再不好,想必也会有不浅的印象。

    “记得记得!那一百斤糖炒栗子吃完了吗?”

    熊姥姥笑着问道。

    刘睿影有些无奈。

    一百斤大米都够一群人吃个十来天的功夫,一百斤糖炒栗子从现在起吃到中秋估计都吃不完,前提是它们若是还没有坏掉的话。

    “没想到熊姥姥晚上却还要这样挨家挨户的卖栗子。”

    刘睿影说道。

    白日的时候,他觉得熊姥姥并不贪财。但现在一看好像不是如此,谁会嫌弃钱多呢?更何况是开店铺做买卖的人。

    “铺子里赚的钱,也就够我这个老东西的吃穿。但生活总是需要填补,所以这才会晚上出来辛苦一番,争取能再挣个灯油钱。”

    熊姥姥说道。

    刘睿影听后点了点头。

    在生活面前,谁都不容易。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大家都是相对平等的。

    熊姥姥既然认出了刘睿影,就知道他不会买自己的栗子。因此对着他招了招手,便蹒跚着步子,朝前走去。

    前面不远处还有一家酒肆,也没有牌匾,但却挂了一面脏脏的招子,似是有年头都没取下来清洗过。本来的杏黄色一家变得乌黑,甚至还隐隐的透出一点紫。

    上一家酒肆是因为老板没有想好合适的名字,而这一家却纯粹是因为店面太小太破。来这里喝酒的人,就是为了过过酒瘾罢了。下酒菜往往都只有一盘炒的半生不成熟,洒了粗盐粒的花生米。熊姥姥想来这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给这些喝穷就的人卖出几包。

    刘睿影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反正也米有个想去的地方,不如多观察观察熊姥姥身上到底隐藏了什么

    这家小酒肆的屋檐伸出来的很长,顺着檐下还摆了四张桌子。只是现在的天气还算不上热,因此并没有坐在外面喝酒。四张桌子全都空着,不过桌旁却站着一个人。

    他身穿非常宽大的蓝色长袍,把手脚全都遮住。

    衣领松垮垮的,看上去极不合身,像是借来的衣服。

    从他脖子的粗细可以看出,这人并不胖,反而十分瘦削。

    一个瘦子为什么要穿这样宽大的长袍?况且现在的天气虽然不热,但也到了换成单衣的季节。刘睿影一路走来看到人穿着都是差不多的清凉,唯有此人裹的厚厚的,将自己全部都遮蔽起来。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不言不语,也不喝酒。

    店里有人时不时的探头看看他,似是都对这人的举止颇为好奇。

    刘睿影看到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顺带着一滴汗珠从上面滑下,滑过喉结的凸起,托着一道长长的汗渍,流入了胸前衣襟的深处。

    这么穿肯定是会热得,而热了必然就会出汗。

    汗珠划过皮肤的感觉很不舒服,这一点应当所有人都有过感受。即便来不及擦汗,也会在汗珠划过后伸手摸一把。用更强烈触感压住汗珠带来的痒痒。

    但是在这人却不。

    他的双手仍然在宽大的长袍里遮着,没有任何要动意思。

    可他的双眼却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的小贩。

    刘睿影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这小贩坐在一个极为低矮的板凳上。四条凳子腿长短不已,所以坐在上面还时常晃悠。

    不过这小贩好像很享受这种感觉,不但不去寻摸个东西垫住,反而扭动着腰垮,这让这板凳一前一后的摇摆。

    凳子腿落在地面上,发出“咔哒咔哒”的清脆,要是速度再快些,便像极了马蹄声。

    小贩身前放着一根扁担。

    扁担两头挑着两个大筐子,也是竹制的。

    左边大框子里还放着许多尺寸不一的小筐子,这便是他所售卖货物。

    他的扁担要比正常的宽了不少,足足有一个半巴掌。由此便在他面前变成了一道小桌板,扁担上海放着一些手工做的小玩意儿,也是用竹丝编成的。大多都是些昆虫动武的造型,放在最中间的是一座高塔,刘睿影看着有点眼熟,但灯火昏暗,做工也并不精致,却是没有想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小贩也注意到了刘睿影的目光,但他却并不理会。

    一看刘睿影的穿戴,他便清楚这人不是自己的客人。

    那些个尺寸不已的筐子,是普通老百姓家里买去放杂物的。面前扁担上的这些小玩意儿,也是普通百姓买回去逗孩子开心的小礼物。

    像是刘睿影这般模样的年轻人,一没成家,二无子嗣,哪里会需要这些?无非是碰巧路过,看个新鲜新奇罢了。

    之间他从右边框子里抽出几根黄褐色,已经杀青过得竹条,一头夹在膝盖中间,另一头咬在嘴里。双手拿着其余几根横着搭在这跟竖直的竹条上,手腕与十指相互配合,快速翻飞。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却是就编成了一个小筐子。

    刘睿影没想到这小贩卖的东西都是他自己做的,现在这年头投机倒把,低买高卖的人不少。但像这般真正有手艺傍身的人却是不多了。虽然篾匠并不是个多么高深的技术,可一招鲜,吃遍天。能有个手艺,起码能保证自己在这繁华的中都城不至于饿死冻死。

    做好之后,这小贩拿出一把剃刀,将筐子的外形修理的更加圆润。最后用手摩挲了一阵儿,觉得没有任何扎手的地方,这才满意的扔到了左边的大框子里。

    至于那些被踢到刮下来的边角料却是也没有浪费,都被他做成了便当上放着的那些个小玩意儿。

    不过他做这些的手艺要比当篾匠差远了……刘睿影只能大致看的处理是动物或是虫子,都却忍不住具体是什么。

    刘睿影的余光忽然黯淡了一下,转头看去却是因为熊姥姥正在酒肆里卖着她的糖炒栗子。此时背对这窗户,遮住了不少灯火的来那个光。

    他觉得今晚应当是看不出来什么端倪,便想不如明日见过掌司卫启林大人后去查缉司的档案中找寻一番。有个大致的了解,日后再上点心琢磨,想要弄清一个人底细对于一中的股查缉司的省旗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件难事。

    篾匠小贩昨晚了手中的活儿后,又开始摇摆这身子,“咔哒咔哒”的清脆再度传来。

    可是他扭过头,直勾勾的盯着离他一丈多远的马车。

    车夫坐在马车前的衬板上,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鞭子。

    要是马鞭的话,那这根马鞭有些长的不可思议……刘睿影一眼便估计出来这条鞭子却是可以从车夫坐在的位置,一鞭抽到篾匠小贩这里。

    一位着宽大蓝袍的瘦子,一位坐着瘸腿凳子的篾匠小贩,一位手握长鞭的马夫。

    三个人在这并不宽敞的道路两旁互相对视着,刘睿影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