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杀人的人怎么会拎不清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是自己的剑不够快,不够准,不够锋锐,而是上天着实觉得对方命不该绝。那么除了无奈,还能有什么办法?

    华浓俯下身子,将这位瘦削的蓝袍人翻过身来,他仰面朝天。

    他的确很瘦削。

    华浓用一根食指就可以将其翻转过来。

    有的人光看脸庞和脖子很瘦,但却有可能腰粗如缸,腿粗如柱。但这蓝袍人不是。

    华浓解开了他的衣襟,露出胸膛。两边肋骨上各有一个骇人的血洞,不过流出来的并不是鲜血,而是一种不知名的黑色液体。空气中顿时腥臭难当,像极了坏掉半个月的鸡蛋,突然又被人下锅油炸。

    刘睿影曾听老马倌说过,当人的血液流干后,五脏六腑就会一点点碎裂开来,化为血液,游走于四肢百骸。为的就是让人再多拥有一些光阴,多想想这辈子的美好,把遗憾全部都释怀。但要是这个人仍然执迷不悟的话,那已经化作血液的内脏就会变黑发臭,全身犹如万箭穿心般,痛苦难当。整个人就会在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下,耗尽最后一口气力。

    初次听到这话是时,刘睿影当然不相信……毕竟他怎么也想不到人的血,怎么会变成黑色的?更何况内脏化为鲜血这样的事太过于玄幻,既不通医理,也不符合常情。

    这一路上刘睿影也杀了不少人。

    杀人是必要流血的。

    血腥味他已经闻过太多次,算是习惯。

    不过像这位蓝袍人一般,活生生流干了自己的血而死的人,却是第一次见。

    现在他才知道老马倌所言非虚。

    人的血流干后,果然就会如此。蓝袍人还未放下自己的执念,这会儿应当是他这辈子最痛苦的时刻。

    被华浓这么一挪动,蓝袍人奋力睁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华浓。

    过了良久,华浓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剑气先前被压在身下的两边没有剑鞘的长剑,双剑并做一把握在手中,对准他的咽喉刺了进去。

    刘睿影想要阻止,却慢了一步,已然是来不及。

    剑锋入喉,蓝袍人的眼神变的有些温柔。他奋力的想开口说话,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的声音。那是他被切碎的喉结敲打在剑身上所发出的。声带已经破裂,他是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的。最终只能像离水的鱼一般,动了动嘴唇。刘睿影和华浓都从这唇语中读出,他想说的无非是“谢谢”两个字。

    华浓拔出了剑,从怀里掏出个手绢来盖在了他的脸上。这手绢极为花哨,当做死人的遮面着实不太合适……初吃豆腐面时,糖炒栗子嫌弃华浓不识好人心,赌气扔掉的这块手绢,没想到华浓竟然将其捡回收好,一直带在身边。

    刘睿影脑好里瞬间有了个极为大胆且好玩的相反。

    糖炒栗子这么调皮的姑娘,的确需要个持重的人在身边调和些许。赵茗茗给她的只有放任与溺爱。两人名义上是主仆,相处的方式却似姐妹,而实际的生活里又与母女相差无二。这样的环境下,怎么会有所成长 刘睿影觉得自己在查缉司里的时候,虽然没有人这样惯着自己,但终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直到这次出门,他才明白人间根本就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华浓是个对外物毫无感觉的人,他既然能如此收藏这块手绢,当然是为了手绢背后的人。刘睿影饶有兴趣看着华浓,却是越看越有觉得他与糖炒栗子很是般配。只不过这念头只在脑子里想了想便压了下去。

    这话想要说出口,不但需要时机,还需要合适的方法。不然只会弄巧成拙,好心办了坏事。

    “师叔, 你怎么了?”

    华浓问道。

    刘睿影不知道他自己已经面带着诡异的笑容,盯着华浓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饶是华浓这般有定力的人,却是都忍不住的问出来。

    “没事……没事!这尸体我来联系专管城防的三威军处理,你不要再动了。免得后面再有什么事端。”

    刘睿影说道。

    华浓点头应允。

    按理说刘睿影根本不必如此在乎这三威军,因为它们也得接受查缉司的查缉。整个中都城里,谁见了查缉司的人不是绕道走?即便是三大家之首的邓家也得十分客气。

    刘睿影如此小心,不过是因为当初他参与了袁将军一事。身为三威军中三位最高同龄之一,袁将军威在三威军中的声望极高。那次事端过后不但让三威军和中都查缉司产生了微妙的对立,更是让刘睿影本人成为了三威军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次回到中都,还有一人尚未露脸。

    当初她为了寻仇,确是都可以追到定西王域的边界军营里。现在刘睿影已经反回了中都,她没有理由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