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影刚迈出的脚步在半空微微一停滞,随即又放下。不过他并未转身回头。略微沉吟了片刻后,仍旧毅然决然的朝前走去。

    一开始他的确是抱着问事儿的心情来大老姜的摊子,奈何大老姜过于玲珑,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思。最后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再去强求。何况刘睿影也有自己的打算,这就和买东西时砍价的道理一样。

    人都有种求和的心态。

    砍价时心心念念想压低价格,而老板则随机应变以求保本小赚,不过斗嘴归斗嘴,那小零小碎的钱自然谁都不是很在乎,只是心中保留着一股劲儿,总不想自己吃亏,但无论谁输谁赢,都是相识一场。

    比如一个密不透风的房子,当有人提议开个窗户时,或许众人都会反对。但只要有人说干脆把屋顶掀了,那其余的众人立马就会统一开窗。买东西时砍价,店家决计不会即刻同意,但要是这位客官放下东西,转身便要离开,店家肯定会拉扯挽留,说价钱好商量。

    当事情到了这一步时,主动权就握在了刘睿影手上。

    所以他为了让大老姜说的更彻底,更通透些,必须要继续朝前迈步。虽然这个办法很是老套,但却极为管用。

    “宝怡赌坊一般人进不去!”

    大老姜接着说道。

    刘睿影的步伐慢了下来,但还是没有停止。

    “那地方想要去只能通过中间人!”

    大老姜一句接一句。

    每一句话都在刘睿影迈出一步落地后说出口来。

    似是故意不想让他走一般。

    “是赌坊,为何去不得?要赚钱,为何还要中间人?”

    刘睿影停下脚步问道。

    但却并没有转过身来。

    他对大老姜的话有些半信半疑。

    那位三威军的巡城队长明确的告诉过他,宝怡赌坊刚刚开张的时候,声势很大。门口处左右各拜访了十个花篮,里面的插花都是从平南王域运来的,中都城虽然也有,但因为地理和气候的原因,距离花期却是还有些时日。但是这二十盆花篮的运费,在寻常百姓眼里就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何况运来之后竟然还栩栩如生,就像是刚从后院里摘下来的一般。

    要说其他的,都能用钱做到。可维持新鲜,却是和老天爷争夺这造化之功,哪里是人力可及的范畴?

    另外那队长还说开业前三天,一两银子可以兑换二两半的筹码,算时间的话,今天才是第二天。

    “赌坊当然就是要让人去的。不仅是赌坊,酒肆,茶楼,都是让人去的。没人去就没有钱赚,没有钱赚,就开不起店。换句话说这开店本来就是为了赚钱,要是不赚钱,谁有会去开店?只有中都邓家,家大业大的,在城南能支个粥铺舍粥做好事。其他的生意人不但上有老,下有小,屁股后面可还跟着一溜儿人等着拿钱吃饭。”

    大老姜说道。

    “这道理我也知道,虽然我不做生意。不过生意的本质不就是低价买,高价卖。”

    刘睿影说道。

    他转过身来,将手中提着的鱼换到了另一边。

    牛筋绳勒在手上,时间久了难免会不舒服。

    “客官您说的是一般的生意,要知道这世上可还有无本的买卖。”

    大老姜笑了笑说道。

    “杀人放火,但这么太平的中都,这样的事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次。”

    刘睿影说道。

    常言道枪炮一响,黄金万里,也是这个道理。无本买卖这个词儿一开始是江湖中那些个浪子们想出来的。别说,还着实是贴切!做生意需要本钱,这谁都清楚。即便是读书人,不是也得花钱买书,购置一套文房四宝?要是没有钱,别说做生意,就连活着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无本买卖的精髓就在“五本”两个字上。

    没有本钱的生意,当然赚头更多。不过得利越大的事,风险也越高。那都是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日日刀头舔血,睡不了一个安生觉。

    刘睿影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说完这句话,脸色却是就变了。

    “客官莫要紧张,除了您说的那些个以外,当铺,赌坊,岂不都是无本买卖?”

    大老姜说道。

    随即轻巧的将套袖取下,重新掖在后腰处。

    刘睿影听后点了点头。

    他说的倒是不错。

    当铺看似付钱,实则却是用抵押来的东西赚取更多。说到底,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不是还得花钱才能把东西赎出来?只是当铺的眼光更加长远些罢了,对于那些个暂时周转不开的,通常都是死档。省的没过两天,便来赎回,弄得当铺吃力不讨好。而对那些个根本没钱去赎的,不但时间给的极为灵活,价钱反而还会开的高些。然后不等到了规定的期限,一转头便卖掉了。

    赌坊更是如此,人们用真金白银换来筹码,在用这些筹码去拼一场富贵。转来转去,却是都被庄家卷走。留下的只有赌桌边的面红耳赤的嘶吼以及遥不可触的发财梦。

    “我听说宝怡赌坊这三天可以一换两个半。”

    刘睿影说道。

    “不错,的确是这样。”

    大老姜点头说道。

    “一换两个半,还怎么赚钱?酒肆送酒,茶楼送点点心都是常有的事。但这赌坊送钱我可是头一回听说。”

    刘睿影说道。

    “赌坊送钱的确很是少见,据我所知只有宝怡赌坊一家,自此之外再无分号。”

    大老姜说道。

    “我原先只知道你冬天时卖冻豆腐,天气转暖后就改卖活鱼。却不知道你对赌坊还这了解。”

    刘睿影说道。

    大老姜笑而不语,双手却忙活起来开始收拾摊子。

    刘睿影不知他究竟何意,只能呆站在原地看着。

    他拿出一个木瓢,从装着活鱼的铁盆中将水一瓢一瓢的舀出。待水位线刚好淹没鱼身的时候才停下。随后便把这大铁盆的两头捆上麻绳,拖拽到身后的一架板车上固定好。做完了这一切,他才直起身子,转头看向了刘睿影,说道:

    “客观要是想去宝怡赌坊,只需要朝前再走两个街口。右手边会看到一处空地,您在拿出空地的正中央,摆上一锭五十两得银子,自然就会有人来接应你。否则即便你到了宝怡赌坊的门口,却是也进不去。”

    大老姜说道。

    言毕,便将板车的皮带在自己胸口一套,拉着车离开。

    板车上竖着一根木杆,上面挑着盏灯火,也不知是为了照路还是什么,不过大老姜边走还便吆喝着“卖鱼,卖鱼!新鲜的活鱼!收摊路上最后几条,半卖半送!”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灯盏的光亮已经看不见。唯有大老姜的吆喝声还时有时无的传进刘睿影的耳朵。

    直到最后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