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喝下去的那种。”

    婢女说道。

    “但为什么那张桌子上的酒瓶里面装的是水?”

    刘睿影几乎用气声问道。

    他不敢让自己的喉头有任何震动,稍微的变化都会使得他恢复先前剧烈的咳嗽。

    “因为东家看出刘省旗您不想喝酒,但又知道您一定会碍于情面喝,所以方才您到碧纱橱后更换衣裳,穿戴面具时,才吩咐我俩将酒瓶里的酒换成了水。”

    婢女说道。

    “水倒是很好喝!”

    刘睿影说道。

    “这水是东家在隆冬二八时,专门派人从定西王域的最北端拉回来的玄冰。一直储存在地窖里,只有招待贵宾时才会切下一块来煮水烹茶。刚刚时间有限,泡茶已是来不及,只好委屈了刘省旗,喝下一瓶白水。”

    婢女说道。

    刘睿影将手中的丝帕对折擦了擦眼睛,先前剧烈的咳嗽不但咳出了鲜血,也咳出了眼泪。

    简单的擦拭后,刘睿影将手帕还给了婢女。而后在两人的引领下从院子东北方的一道角门进入,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了一处大厅。

    大厅中已经有不少人,或坐或立,但却无一人交谈,安静的可怕。最诡异的是,所有人的面庞都是一模一样的,大家都带着相同的面具。

    这面具到底是以谁为模板制作,刘睿影不得而知。但这么多人顶着同一副面孔,聚集在同一处大厅里,或高或矮,或胖或瘦,这样的场景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人间才对,可现在却真真实实的展现在刘睿影眼前,逼的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刘省旗,这里便是宝怡赌坊的贵宾厅。”

    一位婢女将凑近,小声耳语道。

    “这么多人是怎么个玩法?”

    刘睿影问道。

    对于赌坊他不是那么了解,但起码也知道这么多人根本无法开局。庄家的赢面儿不会因此发生任何变化,但赌客们却是知道人越多,自己的赚头就要越少。就算能来这贵宾厅里的人都不指望着借此发财,只是图痛快,但要是输的太多,无论是谁却也都高兴不起来。

    “另外在贵宾厅中,大家不可交谈言语。要是刘省旗想说什么或是想问什么,就写在纸上,由我等代为转达。至于留下的笔记,阅后即焚。”

    婢女说道。

    刘睿影心中不由得凌然……这宝怡赌坊做事竟然能细致紧密的到如此地步!以前只觉得刀枪不入,油盐不进是个比喻而已,现在一看世上还真有这般的地方。以刘睿影的头脑也着实再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加妥帖的办法。

    另一位婢女不知何时双手上已经捧着个托盘,里面盛着笔墨纸砚。托盘下挂着一个镂空香炉,写好的字条另一位婢女看过后便会塞进香炉里焚毁,不留任何痕迹。

    婢女并没有回答先前刘睿影的问题,所以他只得提笔将方才的疑问写在了纸上。

    婢女看后将纸条塞进香炉中,仍是没有回答。

    刘睿影见状也只好作罢,在大厅里寻了一处僻静的座头坐了下来,耐心等候。两位婢女顺势站在他身后,显得异常乖巧伶俐。

    大厅的正上方挂着一个巨大的灯盏,上面插的蜡烛起码有上百根之多,看上去就像个小太阳似的。

    灯盏正下方摆着一块大石头。

    表皮粗糙,样貌丑陋,不知是作何之用。

    石头后面竖着一面屏风。

    密不透光,遮挡的严严实实。

    没人能看到屏风后摆着的那把褐色藤椅。

    上面懒洋洋的躺着一人,脸上也带着相同的面具。大厅中那似是太阳的灯盏,光正好可以越过屏风,照射到他的脚尖。犹如西沉的阳光,一束秋日午后西沉的阳光。

    灯盏比太阳离的近,自然也比太阳更加温暖。这人手里拿着一个酒瓶,跟刘睿影先前喝水与烈酒的酒瓶一样。不过他喝的很是小心,每次都只浅浅的咂一口。看那量应当是才润湿了嘴唇,不过刘睿影要是提前知道这酒如此浓烈的话,恐怕也会这样喝。

    藤椅旁边摆着一张小几。

    四方形。

    三根腿。

    颜色还不统一。

    和穷人家捡来几根破木头,随意钉起来的一样。

    这张小几与藤椅放在如此堂皇的大厅中的确很是突兀,要是没有屏风的遮挡,在场的贵宾们定然也会感到吃惊不已。

    又咂了几口酒,这人在藤椅上抻了抻胳膊,不慎将酒瓶里的酒洒出几滴落在身上。他赶忙将手中的酒瓶放在身旁的小几上,揪住沾染了酒水的衣襟,放在嘴里使劲嘬着。

    洒出来的酒本就没有多少,又被这一身粗布麻衣全然吸收,哪里还能用嘴吸的出来?这人猛嘬了一阵,也只得撇着嘴,轻声说了两遍“可惜……可惜……”。

    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风,吹得大厅中的灯盏一阵摇晃,连蜡烛都灭了几根。风绕过屏障,拂过小几与藤椅而去,让这人松开了揪住衣裳的手,看向了右面亭栏上挂着的一面青色旗帜,上书四个打字“宝怡赌坊”。

    他眯着眼,在藤椅上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的用两根手指夹住酒瓶,将它高高的提起,忽然一松手,酒瓶落地,“啪”的一声摔的稀碎。

    方才还可惜洒出了几滴酒的人,这会儿却将半瓶酒全部喂给了地面上的青砖。

    “风起旗动人不还。半杯酒融了多少千灾百难。都说惺惺相惜后便是衣钵相传,但怎个今儿却是冉冉缠缠?醉卧红楼不及马放南山,轰饮酒垆敌不过一曲阳关。碧芳入喉便可披肝沥胆,柳折花残已是料峭春寒……”

    唱到这里,一口痰上来,使得他不由得止住,随即大力地吐了口唾沫出去。正巧落在了那一堆碎瓷片儿上。从身边上的小几下方又拿出一瓶酒,“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瓶,却是连气都不喘。而后又半捏着拳,垂了垂胸口,才算是作罢。

    大厅上的顶灯,由婢女搭着梯子重新将蜡烛点燃,等过照在他带着面具的脸上,依稀可以看见面具下面的皱纹。眼睛已经有些浑浊,可是他的嘴唇饱含血色,牙齿也雪白,不喝酒的不唱曲儿的时候,和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要是刘睿影听到了他方才的唱曲儿,决计会感到亲切。因为刚刚那段儿,正是他未给赵茗茗唱完的《碧芳酒》的后半段。

    “东家,时辰差不多了!”

    一位婢女走过来说道。

    藤椅上的人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随后蹭的一下站起身子,身后的藤椅猛烈抖动着,先前他枕着脑袋的位置,明晃晃的卡着片鱼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