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啦!中都城里竟然有人目无王法!”

    那泼皮被弯三提着衣领丢出去后,砸翻了一旁的摊子。

    碰巧这是个卖油炸臭豆腐的摊子,炉灶上正起着一锅热油,码放的整整齐齐的臭豆腐,正在等着下锅。

    泼皮在空中毫无借力之处,有想要维持住身子的平衡,没柰何只能双臂在空中胡乱废物,伸手想要抓到些什么。

    结果却是胳膊肘抵在了这家摊子的案板上,趁着身体的下坠之势,将其彻底打翻。

    一锅热油好巧不巧的倒在他身边,但还是有那么几滴,飞溅在了这泼皮裸露在外的胳膊上。

    登时,烫出了几个极大的红点,水泡迅速鼓起,让他吃痛吼叫起来。

    循着声音,人们迅速围拢过来,此地立马变得水泄不通。

    泼皮一看人多,更是有恃无恐,嘴里不住喊叫,仿佛被卸了一条膀子似的。

    弯三皱着眉,想要侧身遁开,远离这是非之地。可身后已经层层叠得的围了个瓷实,想要离开也实属不易。

    那卖油炸臭豆腐的摊贩看了眼躺在地下的泼皮,小心翼翼的抬起腿,从他身上迈过去。

    脚上一双白色卡边的黑布鞋,还是沾染上了些许油污。

    虽然黑色布面不明显,但在灯火的映照下,竟是变得有些五彩斑斓。

    “砸了人的摊子还想走?”

    摊主上前,用手抵住万三的胸膛,厉声质问道。

    “一场误会。”

    弯三压着脾气说道。

    心中隐隐觉得,这摊主好似和那泼皮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误会?你动手打人在前,咋翻我摊子在后。这算是什么误会?”

    摊主继续质问道。

    不明就里的看客们,听了这般说辞,也纷纷开始指指点点。

    毕竟现在弯三好好地站在一旁,而那泼皮却是靠着墙根儿,抱着胳膊呻吟。

    摊子也是七荤八素的,杂乱无章。

    一应锅碗瓢盆用具,以及干净的食材全都滚落在地,沾染上了乌黑的泥土等脏东西。

    还不等弯三说要赔偿,这摊主却是眼眶一红,鼻翼抽动了几下,坐地大哭起来。

    嘟囔着什么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躺着个病妻。全家上下的吃穿用度,都紧紧的拴在这个摊子上。

    他说的情真意切,哭的又极为伤心,这让弯三心中也是有些不忍。

    现在这世道上,真心能有几人?倘若真是个骗子,那只能自认倒霉,说一句对方道行精神。但要是实情的话,弯三这般作为岂不是诊断了对方的活路?

    断人活路犹如杀人父母,这道理他自是明白。

    深深地叹了口气后,还是想要先息事宁人。

    自己等人虽然是从博古楼来的,但身处中都城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即便闹到最后,擎中王刘景浩一定会卖给博古楼个面子,不会大张旗鼓的有所处理,可毕竟还是留下了污点,日后再见也会着实理亏。

    因此弯三给花六使了个眼色,让他掏出点银子出来,丢过去,先让这摊主把摊子收拾起来。至于那位泼皮,自会有所公论。

    没想到花六根本不理会二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揪住摊主的衣领,冲着脸颊上去就是一拳。

    虽然没有附带劲气,但他这一拳,哪里是寻常人能受得起的?

    只见这摊主口吐鲜血,下巴脱臼。

    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捧着自己的脸直哼哼。

    方才那一拳,让这摊主的门牙直接将下嘴唇咬穿。说不上是多严重的伤势,但满嘴鲜血,止不住的朝外流淌,属实有些可怕。

    那些围观的看客们,都有些脚底抹油,朝后方滑溜了几步。彻底围成一个圆圈,五福生和泼皮与摊主位于正中间。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还有四个站着。

    “还敢骂人?!”

    花六大喝一声,心中的火气全都在这时倾倒出来。

    其实那摊主根本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吃痛呻吟罢了,可花六听在耳朵里,却每一声都是咒骂。

    上一拳余威还未过去,却是又一拳紧跟着砸下。

    弯三见状急忙阻止,但花六在这般盛怒之下,拳风刚猛,速度极快,刚好就比万三的伸过去的手掌快了颠毫。

    这一拳又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摊主的脸上, 让他已经脱臼的下巴更加便宜,连带着还从嘴里吐出几颗后槽牙。

    见状,方四和刀五急赶忙一人抱住花六腰,一人摁住他的双肩,将其牢牢制住,使得这第三拳终究是没有再打下去。

    花六挣扎了几下,身上便也松了劲。两位哥哥却仍旧不放手,担心他再度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这位摊主已经脸朝下,趴在地上,彻底昏死了过去。

    泼皮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子,指着地上的昏死过去只剩下半条命的摊主说道:

    “各位中都的父老乡们评评理,咱们中都城什么时候轮到外人如此嚣张跋扈?这几个都是从博古楼中来,参加文坛龙虎斗的,竟然就在长街之上,公然行凶,骑着我们脖子拉屎!绝对不能轻饶!”

    言毕,目光扫视一圈,接着便迎来了雷鸣般的支持。

    弯三面无表情的盯着这泼皮,缓缓开口问道:

    “你到底是谁?查缉司的,还是通今阁的?”

    “我就是一名普通的中都城中人,看不惯你等这些外人在中都城里如此行事,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罢了,怎么,还想动手?!”

    泼皮看到花六已经松弛下的身体却是再度紧绷。

    弯三闪身挡在花六前面,含义不言而喻。

    矛盾冲突已经从普通的争执,上升到了博古楼中人看不起中都城。这已经不是用银两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弄不好还得狄纬泰出面给擎中王刘景浩作揖赔不是。

    但说到底,还是花六心情抑郁,过于冲动,没有管好自己的拳头。

    从小,大哥两分就告诫这些弟弟说,男子汉大丈夫,最要管好的是两样东西,身体和情绪。

    生活中有喜﹑怒﹑哀﹑惧这四种基础,但又能够组合成很多种复杂。

    人总是会根据不同的事物或环境产生不同的情绪。

    空气新鲜﹑遍地鲜花,会发自内心地高兴﹑欢喜,在茅坑里天天蹲着,便又会抱怨自己的命运,变得暴躁。

    一方面能够充实体力和精力,提高效率潜力,使我们健康。另一方面,还能够有所抑制。

    走马灯一般,前一刻说不定还是嬉皮笑脸,后一刻就变得满脸恨意。

    两分最爱说的一个故事,便是有位老奶奶成天发愁,邻居问他为什么,她说天晴的时候怕卖伞的大儿子生意不好,下雨的时候怕小儿子洗染店的衣服干不了。

    乐观的邻里出言劝慰道:“你天晴的时候为小儿子高兴,下雨的时候为大儿子高兴!”

    如此简单的故事,主要是说给最小的花六听。但他始终不屑一顾,觉得自己的几个哥哥无论如何都能护得住自己周全。

    也正是这样的想法,才使得他会如此恣意发泄自己的情绪,终究是在这中都城里快闹出了命案。

    “中都城又如何?我花六今晚必杀你!”

    花六说道。

    弯三听到这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心思一沉,转过身就朝着花六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花六先是一愣,继而伸手摸了摸自己右边的面颊。

    此地没有镜子,他不知道现在自己的面颊已经变得红彤彤的,但手掌心却是可以感觉到热度。

    弯三下手极狠,甚至还夹在了些许劲气。

    花六揉搓了几下,便感觉到嘴角上涌出一线热流。

    伸手一抹,映入眼中的是片猩红的鲜血。

    “你……打我?”

    花六口齿不清的说道。

    他的脸已经开始肿胀,嘴唇下颚也变得歪斜不对称。随着说话时蠕动的舌头,不断有新鲜的血沫从口中推挤出来,流到外面,把整个下巴都浸润的通红,还沾染在了胸前的衣襟上。

    花六穿着件碧蓝色的长袍,纱织极为细腻。

    血珠落在其上,只打了个滚,便落在地面。

    大架不住如此的源源不断,终究是有几颗血珠穿透了细腻的纱织,渗透进去。

    鲜红与碧蓝混在一起,变成了极为凝重的紫,像极了此时的天幕。

    人人都说夜是黑的,却是并不准确。

    夜是深紫色的。

    黑过于死板,没什么灵气。然而紫色却无时无刻不在流动、

    想要准确的描述出来,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一个地方有几座山川,几条河流,几户人家,未免有些太过无聊。同样的事情,放在夜幕中也是一样。

    固定的事物没必要去描绘,变化的事物却又无法形容。

    就和此刻弯三的心境一样。

    他那一巴掌不是真的对花六动气。

    自己这个弟弟是什么秉性,他却是再清楚不过。

    在外的巴掌从来都是打给旁人看的,是为了堵住这些旁观者的悠悠之口。

    弯三对花六的发问无动于衷,仍旧是静静地站在这里,看把泼皮不断撩拨周围人的情绪。

    “我弟弟脾气不好,方才已经教训了。”

    弯三拱手说道。

    五福生从两分死后,在博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