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柄剑,叫做一夏星河。只有在夏至当晚的月光下,参悟出这剑身上星光的妙处,才能驱使这柄剑。否则便是废铁一块。”

    欧小娥说道。

    “夏至,一年只有一次。”

    刘睿影说道。

    “所以这柄剑,一年只有一次修悟的机会。”

    欧小娥回答道,语气中带着无限的向往。

    习剑也是一样,有的人习了一辈子剑,也只学会三招两式,略知皮毛而已。

    而以星河为剑招,其中最为神妙之处便在于,它刚柔并济,亘古长存。

    星光离远离喧嚣,避过闹市。

    没有任何世俗的浮躁,更无人事的纷扰。

    应对着持剑之人,也要有一颗空灵之心。

    先修形,再修意。

    当自身的意念跟星河一般流畅、柔美时,便是大成。

    刘睿影的精神全然在欧小娥刚刚的言语中,忽觉眼前似是有些平淡,不见光影流转。

    抬头一看,断头童子的呆站在一旁,手中断头锁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下。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他的喉结上下移动了些许,逐渐回过身来。

    “可是服气?”

    白衣女子问道。

    断头童子喘着粗气,紧咬牙关,半天憋不吃一个字来。

    再度沉默良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掉在地上的断头锁,“啊啊”大叫着,又哭又笑的跑出了酒肆,不知去向何方。

    阻府童子朝着断脉童子轻声耳语了一番,他便运气身法,紧随其后而去。

    两道身影隐于夜色之中,白衣女子玉碗一抖,手中长剑再度隐于无形。

    “还给你!”

    右手轻轻一抛,丢出个白影儿,不快不慢的朝着花六飞去。

    花六不敢用手接过,身子朝旁边躲开,那白影儿砸在地下,才看清是一枚棋子。

    “怎么,你当这是什么脏东西吗?”

    白衣女子问道。

    “不……不是!”

    花六支支吾吾的说道,同时躬身弯腰捡起棋子。

    这枚白子上还有一抹干了的鲜血,花六从触感上知晓它便是自己最后打出的那一枚。

    当时没有找到踪影,没想到是被这女子握在了手中。

    棋盘如天幕,棋子如星辰。

    每一颗星都是独一无二的,棋子也是。

    从这点来看,花六和这女子倒是有些共通之处。

    “小家伙棋下的不错,就是耐性不够!”

    白衣女子说道。

    随即悠然转身,朝着她原先的桌子走去。

    刘睿影这才仔细端详了一番这女子的容貌。

    但见她身穿烟霞梭布褙子,一身逶迤拖地的月白底西番花刻丝棉绫裙,双肩上披着件丁香色底牡丹团花碧霞罗。

    青丝盘起,别致的挽着个双环髻,其中还插着根八宝簇珠白玉花。

    左手皓腕上戴着一个赤金缠丝手镯,右手系着根一喜压三灾绳结。

    腰系淡青色的柔丝腰带勾勒出身段儿的美好,居右后挂着个淡紫色素纹香袋。

    脚上穿的是芙蓉底绣合欢花小靴,走路时隐约得见。

    待她重新落座,再度拿起那根竹签子,用手碾了碾,随即对准那盘螺肉,扎了下去。

    竹签尖头,带着螺肉送入口中,端起酒杯,放在唇边。竟是不嚼,就这么用酒汤将其送下。

    店伙计看到这边安静下来,颤巍巍的上前,对这老马倌说道:

    “客官,可还要继续喝?”

    “你这话是要赶人了?我记得这里不是开到鸡鸣后才打烊?”

    老马倌说道。

    店伙计心知这些都是自己开罪不起的大人物,只能不住的点头,然后让众人换张新桌子。

    这张桌子,先是被断头童子一吐,继而有因打斗弄得狼藉不堪,着实是无法再坐,只能换个新地方。

    酒肆中只有两面大桌案,可以坐得下这么多人。

    正巧另一张就在那白衣女子身旁。

    看到这么多人呼呼啦啦的坐在自己身边,白衣女子秀眉微蹙,显然有些不喜。

    众人坐定后,店伙计重新上来酒菜。同时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明天就要问掌柜的提前要了月钱,然后卷铺盖走人……

    今晚发生的这些种种,根本不是他一个店伙计所能承受得。

    但说刘睿影这一桌客人,却是在短短两个时辰里,就摆台三次。

    更不用说,这梁上挂着的锦缎,现在不是落水,就是浸染了酒渍油污……这些亏空他可担待不起,但又不敢开口朝这些人要银子。

    “这些算我的,待我走时一并付清。”

    白衣女子用手中的竹签,把身子周围的空间画了一圈后说道。

    店伙计先是有些恍神,反应过来后感恩戴德连连鞠躬致谢。

    他正愁自己的东西该如何盘算呢,没曾想这位白衣姑娘人美心也美,出手也如此大方,背后定是大有来头。

    “这位姑娘……”

    “如果你想找我喝酒还是省点力气吧。”

    “第一我不喜欢喝酒,第二我不和别人喝酒。”

    阻府童子走上前去本想替自己的弟弟赔礼道歉,但这女子还未等他说明来意,便连珠炮一般的,将其硬生生顶回去。

    他顿时噎住了想说的话,从未见过如此咄咄逼人,半点不给人留余地的女子,偏偏这样的女子还让他无法反驳。

    要是换做别的时候,阻府童子那里有这样的好脾气?没奈何此刻他着实理亏,更是知道这白衣女子的手段,因此不敢发作。

    发脾气事小,若因此再打了一架,在这中都城总归是不好,这个女子能毫不顾忌,看来也是有非比常人的手段。

    “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想要替不懂事的弟弟来赔个不是。”

    阻府童子说道。

    “赔不是为何要端着酒杯?还不是想和我喝酒?”

    白衣女子头都不抬,专心看着自己剥出来的一盘螺肉。

    似乎眼前的螺肉比周围的一切嘈杂的人都要重要。

    这下却是弄得阻府童子进退两难,只得悻悻而返,将酒杯放置于桌上,而后再度走去,拱手作揖疏导:

    “弟弟不懂事,还望姑娘高人雅量,不要记恨。”

    他把自己的诚心用上了十二分,恭恭敬敬的敬着,本以为还能换来句好话,没曾想那白衣女子还是依旧的不客气。

    “没什么……酒喝多了脾气不好是常有的事。只是方才那俩动手,让我这桌子有些摇摆,影响我吃螺肉。”

    白衣女子说道。

    “还是在下弟弟言语冲撞在先,多谢姑娘点到为止。”

    阻府童子再度说道。

    “我觉得他刚才是不服气,所以才会出手。你告诉他,已是酒醒了,想通了,还是不服,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就住在祥腾客栈。”

    白衣女子说道。

    阻府童子一脸苦笑。

    方才那断头童子哪里有不服气?

    任凭谁被如此横插一手,想必都会气急败坏才是。

    但碍于这女子身后非凡,似是有大来历之人,阻府童子也未再辩解,顺着话头说了几句官样文章,便重新回来坐下,举杯给众敬了杯赔罪酒。

    “小丫头,姐姐我不喜欢女人。”

    白衣女子忽然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竹签,转头对着欧小娥很是无奈的说道。

    自从换了新桌,落座后,欧小娥的目光便从未离开过这女子的面庞。

    这倒让人忍不住多想,白衣女子的话说的如此直白,更是让欧小娥瞬间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世间最尴尬的莫过于偷看被发现还被当场点出。

    当下眼神相交,欧小娥径直起身,纳头便拜。

    “晚辈欧小娥,见过前辈!”

    白衣女子一听,浑身骤然僵硬。与方才的轻松洒脱不同,却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话一般。

    刚刚拿起的竹签却是都在手里抖了几下。

    一个剑客的手怎么会抖?

    一个剑客的手若是发抖,他怕是就再也握不住剑。

    剑客首先最忌讳的是背后暗剑伤人,这样的人不配用剑。

    然后忌讳的便是手抖心慌,这样的人用不了剑。

    “你是觉得我很老?非要道一声前辈别?”

    白衣女子伸手一托,打出道劲气,将欧小娥的身子扶起后说道。

    “晚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您用的剑……”

    欧小娥欲言又止。

    “欧家人还是这么讨厌吗?本来我还觉得你这小姑娘挺可人的,没想到却也是这样……”

    白衣女子说道。

    继而将手中竹签一丢,起身唤来店伙计结账。

    “今晚真是大煞风景……”

    “敢问前辈尊名?”

    欧小娥见这女子要走,梁莽上前追问道。

    “莫离。”

    声音远远的传来,穿过月光,透过星光,钻进众人的耳朵里。

    弯三和阻府童子竟是不由自主的对视了一眼,而后齐齐望向窗外。

    “这名字怎么有几分耳熟?”

    刘睿影望向老马倌问道。

    “文道七圣手中唯一不属于博古楼和通今阁,也是唯一的女子。嘿嘿,当真是有个性!”

    老马倌笑着说道。

    刘睿影也恍然大悟,没想到这般如雷贯耳的人物,竟是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下相遇。

    弯三的目光朝外张望了一会儿,便收回来,端起酒杯,要对阻府童子说些什么时,先前带那摊贩前去诊治的两位查缉司中人匆匆走了进来。

    “禀刘省旗,那摊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