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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纸上苍生

存。

    文道一脉,向来有“登龙门”一说,古籍有云:“江海鱼集龙门下,登者化而为龙。”后来则用以指代有大才学之人,受世人推崇,亦或是登科后,鱼跃龙门。

    通今阁中,还有一道龙门。在博古楼中,这个词却是禁忌。

    现在看着五福生双膝跪地,对着酒三半这般称呼,不由得令人惊诧。

    “别这样……我请你们喝酒,但别这我阳寿好吗?还有那么多好酒没喝过,酒泉没找到……二十啷当的,还没娶到老婆……”

    酒三半一口气说下去,身子还往旁侧一闪,却是就想要逃跑。

    没想到刚好和去而复返的欧小娥撞在了一起。

    “这是怎么了?”

    欧小娥看着跪地不起的五福生问道。

    酒三半拼命的摇着头。

    他既不明白这“一世龙门”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五福生又想出的什么新的阴招要坑害自己。

    好在刘睿影急忙对着欧小娥耳语了一番,这才让她明白了情状。

    “先听怎么说,再跑也不迟。”

    欧小娥替酒三半整理了下方才急促之际,弄得有些凌乱的衣襟,而后说道。

    “博古楼楼主狄纬泰令:即日起,恢复‘一世龙门’称号,赐予酒三半,自生至死,西至天涯,东抵海角,皆不可变,亦无人可夺。”

    弯三抬头说道。

    随即四人再度异口同声的高呼“拜见一世龙门”后,便起了身,拍了拍双膝上的尘土。

    “所以……这个‘一世龙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酒三半问道。

    刘睿影本想插话,但想到这是人家博古楼的事情。自己和酒三半虽然不是外人,但他可从来没有把自己算作是博古楼中人,就连半个也没有,无论狄纬泰如何说。

    可欧小娥却迅捷的开口说道:

    “便是博古楼中,自楼主狄纬泰之下第一人。”

    弯三正准备好好给酒三半说道说道这“一世龙门”的渊源,但被欧小娥这么一搅扰,只得收起了满肚子的长篇大论,点了点头,迎合了句“正是如此”。

    酒三半却没有丝毫的开心,反而眉头凝成了一个疙瘩。

    “给你的,就先受着。想不通的事,回头慢慢想!”

    刘睿影说道。

    “要是回头还想不通呢?”

    酒三半反问道。

    “那就继续想,总有想通的时候。”

    刘睿影继续说道。

    “要是临死前还没想通呢?”

    酒三半却是不依不饶,非要问到底不可。

    “那多好啊!想不通,就不会断气,活上三五个甲子都不成问题!”

    刘睿影两手一摊说道。

    继而走到了莫离面前。

    “有劳莫大师。”

    “读几个字而已,何谈有劳?”

    莫离说道。

    “主要是字迹太丑……怕污了您眼!”

    刘睿影笑着说道。

    “倒是还算自知!”

    莫离说道。

    随即将两张宣纸折叠整齐,收入了自己的袍袖中。

    刘睿影已经伸出手准备接过,却是又愣在了当场。

    “字虽然丑,但其中的意思还是有些道理。就送我吧,可好?”

    刘睿影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茫然的点了点头。

    回想起刚才的事,颇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在座的君子,不过二三人”这句话的。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在场的,根本无一人是君子,包括自己在内。不过是伪君子,和真小人的区别罢了。

    伪君子平时会装作一副姿态蹁跹的模样,甚至会为了拉拢人心而放弃自己的不少利益,但当触及了自我的根本时,伪君子却绝不心慈手软。人们又会被他平时的模样所蒙蔽,疏于防备。真小人却从不伪装,自始至终的让人心存戒惧。

    由此一个坦诚,一个城府极深。

    “喝酒我就不去了,回铺子好好研读一番刘大师的墨宝!”

    莫离扬了扬衣袖说道。

    刘睿影道别后,看到酒三半已经将五福生所言之事处理妥当,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一副馋酒的样子。

    无奈笑了笑,朝前走去,对着酒三半和欧小娥一招手。

    “今晚做点不一样的可好?”

    刘睿影问道。

    “什么不一样的?”

    酒三半问道。

    “喝花酒,赌大钱!”

    汤中松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先前一直不见踪影,因当时随着定西王霍望一道去了,此时才回来。

    刘睿影对着汤中松一笑,他却是说到自己的心坎里。

    他正是准备带着众人,先去熊姥姥的糖炒栗子铺,买些糖炒栗子,然后到中都城里,胭脂弄中最出名的春暖阁中喝一场痛快。等时辰晚些,再去宝怡赌坊中会会那位“一刀切”的老师傅。

    胭脂弄旁,有座神庙,名为上清。过了上清庙,便可以看到一个五层楼,形似宝塔状,每一层都伸出许多个空心铁管,却是煤炉的烟道。

    这种东西,在西北地界属实没啥稀奇的,过了农历的十月初一,那边几乎所有的住户,屋里都须装上路子,只是有的烧煤,有的烧柴,

    第一等的,自然是在屋子里安上一面铁皮的火墙,煤炉的热度烘烤之下,火墙便可以让整个屋子犹如暮春时般温暖,而后将烟囱支出窗户或墙角去,烟尘便可排出屋外。

    穷人用的所谓“白炉子”,乃是黄泥糊的,外层涂着一种白色矿石的粉末,由一个铁架子支着,里面烧的都是不要钱的枯枝败叶。不但烟尘大,味道也极为难闻。

    春暖个背阴。

    还有个极为奇怪的规矩,便是进入阁中的客人,务必先行更衣。

    因为每一层都有是个煤炉,部分季节,昼夜不停地烧着。冬天时还好,夏天时衣裳穿多了,热的人汗流浃背。

    不过一旦换上了里面的衣衫,登时就只会暖洋洋的。

    谁也不知道这春暖阁的衣衫,到底是什么质地。

    不过其中之人,最后尊敬的,却不是陪酒花魁,而是烧炉子老师傅。

    这烧煤球有许多技巧,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必须得把这煤球烧得火红通透,才可以端进屋子,放入炉子里。

    否则,单凭那股子烟尘味,就会把这个屋子里人熏死……

    每年冬季,王域的王城以及各地州府的府城中,都会有专人来回巡视,发放解除煤毒的药剂。

    相较而言,春暖阁的铁炉子极为干净,都是用白铜或掐丝景泰蓝装饰的,犹如号角一般,行装也十分典雅。只是极为消耗,五层楼上最小的炉子,每天都能烧掉约莫千斤上下,若是赶上天凉大雪,则不下于三千斤。

    春暖阁在夏日的时候,生意并不好。

    并不是因为酒不好喝,或是姑娘不美,而是老板就是不愿意熄了那炉子。

    按照他的话说,这炉子就是春暖阁的招牌。

    没了炉子的春暖阁,还叫春暖阁吗?去了“暖”字,只有一个光秃秃的“春”字,着实是俗不可耐。

    虽然来喝花酒的人,也不见得就多么文雅,但这人间产生,最后还不是化为几行字?要么写在书里,要么刻在墓碑上,火道最后不过就是为了一张纸而已。 刘睿影曾经在冬日里,被萧锦侃生拉硬拽的去过一次。

    那年的雪出奇的大,像塞进被褥的棉絮般,成团成团的向下掉。

    春暖阁中的炉子,正巧烧上了大半炉煤块,却是最为舒服的温度。

    从下面看去,炉口呼呼地冒着红光,整个屋子内都暖洋洋的,所有人尽皆穿一件春暖阁提供的薄丝。

    进入春暖阁,照例是不能先喝酒叫姑娘,却是得先读书喝茶。

    一拨客人一个书房。

    其中摆着许多盆景,都是从安东王域和平南王域运来的名贵,诸如秋海棠,梅花,金菊、碧桃、晚菊,等等,甚至还有不少在夏天才会盛开的。

    毕竟在春暖阁中,四季颠倒,春冬无差。

    盆景零零散散的在案头或茶几上摆着,还有些琉璃制成的小水缸,只是其中并未养莲,也没有游鱼。

    不多时,便有侍者。提着个白搪瓷的水壶,放在炉头上,壶盖被水汽顶的叮当直响,和屋内的摆设很是和谐,像极了“瓶笙”。

    刘睿影一边和众人说着春暖阁的事情,一边朝外走着。

    “刘典狱!”

    孟磊一闪身,出现在大殿门口,冲着刘睿拱手行礼说道。

    “都安置妥当了?”

    刘睿影问道。

    孟磊没有回答,身形朝旁侧一退。

    傅云舟手上带着枷锁,披头散发,满脸血污,赤足上带着粗大的镣铐,被两名擎中王府府卫架着,还在不停地咳嗽。

    看到刘睿影后,双眼顿时圆睁。

    先要说话,却先涌出了一口血沫。

    “这里还有众位贵宾,如此招摇过市,成何体统?!”

    刘睿影压低嗓音质问道。

    “是属下考虑不够妥当……还请刘典狱责罚!”

    孟磊听闻慌忙准备下跪,但却被刘睿影拉住了胳膊。

    “将他带去诏狱,那边有人交接,然后你等速速回来。王府中恐怕还有变故,万万不可大意!”

    刘睿影交待道。

    孟磊点头应允。

    又看刘睿影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他手中,说道:

    “今日兄弟们都辛苦。等贵宾们走后我请你们喝酒,这些钱,你去给今日一道冲进军器部的府卫兄弟们分了,喝口好茶!但这几天里,决计不可饮酒寻欢!”

    孟磊躬身道谢,便带着傅云舟踉跄着离开,朝诏狱而去。

    刘睿影盯着看了会儿,随即转换过心境,继续滔滔不绝的和众人说起那春暖阁的种种妙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