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启程

    夜深人静。

    万籁俱寂。

    屋子的门却被轻轻推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身穿白衣和绯袴的巫女轻轻的踏步而出。

    她环顾村子四周,接着才回身掩上门,没有发出丝毫的动静。就这样,在接近午夜时分,巫女离开了自己的屋子,向着村外的方向走去,尽管她的动作已经很轻微了,却没有察觉到在经过一间屋子的时候,里面的小女孩根本就没有睡着。

    小夜一直都在想着白天的事情,翻来覆去的就没有怎么睡着。

    虽然得到了桔梗姐姐的回答,但是姐姐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都是下午的那和尚不好!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她正好看到了从窗外经过的巫女的身影。

    小夜先是愣了一下,小小的心脏猛地噗噗的急促跳了起来,不可遏制的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生出,而后牢牢的占据了她的所有思绪——这么晚了,桔梗姐姐要去哪里?难道是……难道是准备离开这里了?

    小女孩再也躺不住了,立刻爬起身来,没有惊醒在席子上呼呼大睡的父母和弟弟,一溜烟的走到门边,借助门缝瞥向外面。

    她发现不是自己看错了,而是巫女姐姐的确正在往村子外的方向走去,那道纤细的身影正慢慢的走过田间阡陌,渐行渐远,逐渐就要消失黑暗的夜色之中。

    咬了咬牙,她悄悄的打开门,蹑手蹑脚的也走进了夜色里面。

    …………

    夜色寂静,漆黑如墨。

    在这夜幕之下,桔梗静静的走在田间的小径上,神色一派平静。

    只是她并没有察觉到远远跟在身后的小尾巴,从这件事就看得出来,她其实内心不像是表面上那么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否则的话,很难想象她的感知力会如此迟钝,连一个小女孩的跟踪都完全没有发现。

    如此离开村子,走进一片黑夜之中的树林,不多时她便来到了一处空旷的河岸边。停住脚步的巫女随意的看了一下四周,觉得这里有树林遮掩,等等即使有什么异动,村子那边应该也不会被影响到。

    她听着边上河水的潺潺之声,表情平静自如,轻轻的向着天空举起一只手来。

    巫女装的白衣有着宽且长的袖子,顺着她的动作向下滑,露出了白皙如玉的小臂。恰在此时此刻,夜空之中出现了一些斑驳的微弱光点,呼应着她的动作。

    它们如同夏夜飞舞的萤火,在天空之中出现,目标明确的径自向着河岸这里而来。

    迅速接近了之后,能够看见那是五六条身躯细长优美,宛若灵动的蛇一般的事物,它们的脑袋处生长着精致小巧的飞翼,每一条都牢牢抓住一个发着柔和光芒,好似轮廓虚幻的光团,向着这边飞过来。

    河畔岸上,月色皎洁。

    这些灵动的“飞蛇”来到巫女的身旁,环绕着她盘旋转动好几圈,将抓住的光团投下,被巫女伸手接住。

    桔梗的灵魂早就已经转世,如今已经成为了另一个人,在复活的时候,是鬼婆里陶用她的灵骨和墓土烧制了身体,并且使用妖术抽取了转世灵魂才使之复活,但是在随后的争夺之中,灵魂还是被日暮戈薇夺了回去。

    功亏一篑的巫女只能够带着生前的怨恨离开,然而灵魂的不完整终归难以持久,她需要借由收集少女的死魂来填充身体才能行动。

    然而死魂终归要升天,她也不可能将它们一直束缚在自己的手中,所以经过一段短暂的时间,她就要收集新的死魂……

    “可怜的少女亡魂们啊,到我这里来吧。”喃喃自语着,巫女将那些光团以一个很是轻柔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接住,既然是少女的亡魂,说明都是一些还很年轻就死去了的女孩子,的确是很可怜的命运。

    当然,自己其实也没有资格怜悯她们就是了……桔梗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自嘲的笑容。

    轻轻的摇摇头,她打量着逐渐散开的死魂虫,微微蹙眉,有一条死魂虫没有回来,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而在这个时候——

    “巫女姑娘,你是……死不瞑目吗?”

    一个突兀的沙哑声音在身后的树林之中出现,桔梗轻叹了口气,她听出来那是今天下午的时候,来对自己说教过的那位云游法师。

    对方竟然还不放弃,下午的时候明明被赶出了村子,不知道多少愤怒的村民扬言要打死他。但是现在,却还是找上来了,这心志可谓相当坚定……指不准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村子,一直都在等待着机会吧。

    不过自己的心也不平静,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这么想着,桔梗直视着前方,只见宽敞平静的河面在皎洁的月光之下,闪烁着粼粼波光。

    她没有回头,而是轻轻地说道:“大师,能不能请你放过我呢?”

    “你是死人吧?恕我不能当作没看到!”晴海老和尚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他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有所揣测,现在看到了死魂虫收集死魂的一幕,更是确信了这一点,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变得明显,似乎就要动手。

    皱着眉头,桔梗心中泛起一丝难言的烦闷,她转过身来正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是看清楚了老和尚的样子之后,却是禁不住的一愣。

    对面的老和尚严肃的站在那里,身后是年轻的僧侣,只是比起白天时候,现在的他们可太狼狈了,身上的僧衣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不说,即使他们勉力整理,也仍然有很多地方破损,变成了一块块破布条。

    而年轻和尚脸上有好几处的青肿,老和尚也是有一只眼圈都变得乌青发黑,鼻子里还塞着一根布条,似乎是用来止血的……

    纵然是他此时此刻,一副大义凛然,无比庄严肃穆的样子,拿着手里的法器,站在那边,法力的气息波动强烈也好,流露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气势也罢,都改变不了这狼狈的造型……甚至是形成了极其剧烈的反差。

    巫女虽然没有笑出来,但也非常明显的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顿时显得很是怪异。

    有破绽!

    就是这一刻!

    眼中精光爆绽,老和尚大喝一声,猛然抬手握紧手中的法器,那是一个圆球状的物事,雕刻着龙形的图案,如同一条神龙在缠绕着一颗宝珠的样子。伴随着法力的灌注,法器绽放出炫目的光芒。

    从满溢的光芒之中,一条龙形的身影咆哮着扑出,迅速的见风就长,化作数丈长的轮廓!

    尽管以神龙的模样被召唤而出,但是这召唤物却是使用如同巨蟒绞杀猎物一样的方式,庞大的龙形之影猛然缠绕上对面猝不及防的巫女,一只爪子也狠狠抓向她那纤细优美的修长脖颈!

    “就此安息吧!巫女!”

    老和尚大喝出声,他感觉到自身法力的剧烈消耗,也是心惊肉跳起来,对面的那个巫女的可怕程度,只怕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不过他也不打算退却,而是一狠心加大法力的灌注。

    “你逃不出缚魂术的!就此升天吧!不要再留恋人世了,我在救你的灵魂啊!”

    他大声的这么叱喝着,希望自己的言语多少能够起到一点作用,哪怕只是一点点,只要这个巫女听进去一点点,心灵有所动摇,不再那么抗拒,自己超度对方的事情都会轻松许多。

    然而……

    作用的确是有的,不过是反作用。

    反应过来,桔梗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冰冷下来,就连语气也是罕见的带上了一丝明显的愤怒:“救我?——就凭你?!”

    “大师,看过来!”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在这一刻重叠在一起。

    这一刻的老和尚听得耳边风声响彻,愕然的瞪大眼睛,刚刚转过头去,就看见一只拳头在视野里面急剧放大!

    另外一边,巫女用力的一挥袖子,那紧紧缠绕周身的庞大神龙瞬间被恐怖巨大的灵力直接撑开!而且这还不止,甚至是在巨大的灵力冲击之下,整条神龙的躯体当场便是寸寸迸裂,如同被肢解了一样!

    并不是血肉的发光碎块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河边好像是下起了一场碎块之雨!

    “啊!”

    老和尚吃痛的惨呼声响起,他整个人的身体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