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女伙计问道。

    “你明知杀了我他们便群龙无首,你自可寻机而走,但为何不杀我?”

    女伙计再度问道。

    “因为我若杀你,他必出剑!”

    靖瑶右臂缓缓放下,剑尖指向楚阔说道。

    这个动作极为挑衅。

    即便他的剑尖距离楚阔仍是二尺有余,但任何一位武修中人,怕是都受不了这样挑衅的举动。

    不过楚阔是不是常人。

    作为一位能被定西王所欣赏的剑客,他身上定然有非同寻常之处。

    为常人所不为,忍常人所不忍。

    这便是不寻常。

    因此楚阔并没有在意靖瑶的剑尖直指自己。

    反而对其轻轻一笑。

    “你好像很懂我。”

    “生死攸关,自是要比其他时候更敏感些。”

    靖瑶说道。

    言毕,剑尖垂地。

    楚阔看着靖瑶,心中越发舍不得让他死了。

    不过这念头一起,却是也让他更加矛盾。

    女伙计,和靖瑶。

    他想着两人都活着。

    虽然这个想法很荒谬,但楚阔这人,一打定主意,就一定要做到。

    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他有这么纠结且荒谬的念头。

    在他还未踏入江湖路时,身边还有个弟弟。一母同胞的弟弟,当时最亲密。只是楚阔与他很亲,而他却从未用睁眼瞧过楚阔。这弟弟总是觉得自己的哥哥天天热衷于那些个虚幻的侠义故事,憧憬着做个一怒拔剑,纵酒高歌,名扬天下的侠客很是粗鄙。

    然而这兄弟俩的父母却不这么想。楚阔之家,也算是颇有资产。虽然还算不上是什么门阀大族,但也是名传百里的富户。尤其是楚阔的父亲,更是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修了武道,日后也好能护卫家族起码一代不衰。

    他父亲是读书人。

    读书不下万卷,行路也不下万里。这读书和行路最终让他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世上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够用刀剑解决的。唯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这握刀拿剑的人够不够机敏,够不够心狠。

    当他父亲把这话告诉兄弟两时,楚阔的眼里闪过一瞬光芒,而他的弟弟却昂首不屑。他觉得父亲的话不对……起码不全对,但又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反驳。毕竟他读的书还没有父亲多,行的路也没有父亲远。既然无法反驳,便也只能听从。父亲花重金,送到兄弟俩拜师学剑。

    走的时候,楚阔潇潇洒洒,只抱了一坛酒,说是要送给师傅。然而还未做到,却是就被他自己喝完。他弟弟则带了一口大箱子,里面有搬箱子书,和一个棋盘。他并不喜欢练武,见到师傅也不肯下跪。把他父亲气的甚至要烧了他的书,再砸碎他的棋盘来让他行拜师之礼。在这般威逼之下,楚阔的弟弟还是膝盖一软,拜了下去。只不过在双膝即将接触到地面之时,那师傅忽然用剑鞘将其垫起。他说楚阔的弟弟并不是在拜自己,而是舍不得那半箱子书和棋盘。

    楚阔的弟弟的确不喜欢修武,也不喜欢刀剑。比起这些,他更热衷于提笔作诗赋,沐风抚七弦,单手执阴阳,方寸点丹青。可楚阔喜欢,他喜欢快刀,更喜欢利剑。也喜欢好酒,和偷看正在洗澡的丫鬟。

    师傅收了这两兄弟后,楚阔练剑,他弟弟仍旧是看书下棋。楚阔告诉他说,他不练剑也没有关系。自己会把他那份也加倍的练回来,日后剑成,定能一辈子护他周全。只是说这话是,楚阔还是太年轻,不懂这一辈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一辈子有多长,需要经历多少波折,挫折,坎坷,他都不知道。更不清楚一个人是不能轻易开口向别人许诺一辈子的,即便这个人是你的父母兄弟也不行。但楚阔说了,还说的极为自信。

    但他的弟弟却并没有理会,反而是合了书卷,收起棋盘,准备回屋中睡觉。他睡觉的时间着实很长……楚阔起床练剑是,他在睡觉。楚阔练完剑和师傅一道喝酒时,他还在睡觉。每日清醒的时间只有那么短短两三个时辰。除了吃饭,便是坐在院子中的一刻歪脖子老榆树下看书下棋。无人与他交流,便读书给树听。无人与他对弈,便称呼自己的左手一声“左兄!”。楚阔眼见弟弟把自己的话不当回事,追上去说道:“我的意思就是你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想弹琴就弹琴,想下棋就下棋。读书,画画,都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楚阔情真意切的说完之后,他弟弟却冷漠的回应了句“知道了”。这不免令楚阔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这般忧伤之情,很快就被师傅的酒冲淡了。他弟弟这次回到屋中后破天荒的没有睡觉……反而心里对自己向来看不起的哥哥很有一番感动。他觉得自己终于知道父亲的话究竟是哪里不对了,不对之处就在于,这世上不是人人都需要修刀练剑的,起码他就不用,因为他有个好哥哥,自会替他遮风挡雨。只不过他还是错了……他却是没有想到,楚阔说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前提是自己要加倍的练剑。到头来,还是父亲的那句话。刀剑可解决这世上的一切问题。不论是谁的刀,谁的剑。自己的刀,还是哥哥的剑,都是一样的。

    后来的楚阔最悔恨的就是他对弟弟做出的这番承诺,第二悔恨的便是没有在拜师时,和父亲一道,把弟弟的书烧了,棋盘砸了。到现在,他已经没有了弟弟,也没有了父母。至于那些资产,对于不善经营的楚阔来说,留着还不如手中的剑。他把余下的所有家产,都送给了自己年少时偷看过洗澡的那位丫鬟。这丫鬟早已离开许久,嫁为人妇,生子有二。但楚阔还是寻到了她。她用这些资产也给自家雇了个年轻伶俐的丫鬟。楚阔看着这两兄弟,再看着这丫鬟,大笑着离开。临别时说,若是这两孩子长大了想学剑,一定要来找他,找他楚阔。楚天的楚,开阔的阔。但他心里却明白,着两兄弟学不学剑不知道,都定然有人会去偷看那位年轻伶俐的丫鬟洗澡的。

    在那之后,楚阔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吃肉喝酒,也没有机会拔剑。不是他不馋酒肉,而是他口袋空空,连一枚大钱都掏不出来,只能过着茹素的日子,不沾酒肉,毫无油荤。后来他莫名其妙的有了钱,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起码吃喝不愁,口中腹中便没有再受过罪。只不过茹素并不是单指口腹之欲,更多的是说一个人的精神与想法。

    在遇到定西王霍望之前,他再也没有答应过任何人,任何事。说出一个承诺很简单,但要维持住一个承诺却是极累极累的。除了自己的弟弟,也没人值得他如此费心。但他还是有很认真的练剑,年少时的想法仍旧没有放弃。一辈子出剑的机会或许只有一次,但磨剑的时间可能需要几十年。

    楚阔越发觉得这女伙计的性情与自己很对胃口。

    当年他也如这女伙计答应定西王霍望一般,给自己的弟弟有所承诺。而且他食言了……这女伙计看着势头却是也做不到。人总会触景生情,即便两件事相差甚远,相隔万里,只要有心,总能将其拉拢刀一起。对于楚阔而言,敢于许下承诺的人都了不起。但做不到的人,却一无是处。究竟是拔剑而起,站在女伙计这边,让她做个了不起的人,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无是处的死去让他很是纠结。

    想到先前自己有说过,却是不会让靖瑶死去,因为还希望着他给自己带路。可是两边若是都不死,那究竟该怎么才能做到?这却是最令楚阔焦虑的一点……

    “一……二……三……”

    你在数什么?

    靖瑶听到楚阔嘴里念念有词,开口问道。

    “我在数除了她之外,还剩下多少人。”

    楚阔说道。

    明明才数到三,被靖瑶这么一打断,却是又从头数了起来。

    “除了她之外,还有十一人。”

    靖瑶说道。

    但楚阔这次并未理会,仍旧固执的伸出右手食指,一个个点着。

    “不错,是十一人。”

    楚阔说道。

    “所以呢?”

    靖瑶问道。

    “所以先让这十一人去死,才能让我理一理思绪。”

    楚阔说道。

    话音刚落。

    他拔剑而起。

    身形之快,乃是靖瑶平生未见。

    即便是他在震北王域的矿藏戈壁与晋鹏拼杀时,也不成见过如此迅捷的身法。

    楚阔从靖瑶的身后闪过。

    只几个眨眼的功夫。

    边又回到了先前所坐的椅子上。

    紧接着,传来一阵“砰砰”声。

    靖瑶用心数了数,正是十一下!

    对应着屋子里除了女伙计外,其余的十一位死士。

    直到这时,靖瑶才感到自己身后吹过一阵风。

    让他后背上略微被汗水浸透的衣衫感觉到一阵清凉之感。

    奇怪的是,酒肆中的血腥味却没有变得浓郁。

    靖瑶和女伙计不禁都有些恍然。

    双眼所见和心中所知,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冲突。

    尤其是女伙计。

    随她而来的死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单打独斗想必不是楚阔之敌。

    但方才也有足足十一人!

    即便是是一头猪,也得让屠户费一番周章,更何况是一个个活生生,手中有出鞘利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