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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背主


    刘睿影紧了紧手中握着的剑。

    虽然他知道大老姜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真的不能让他就这么横死在石碾街上。

    “汪老大”周身的气越来越凝重。

    整个身子从头顶开始,一直到脚腕,都开始徐徐散发着劲气。

    鼓荡之间,他的衣袍被冲击的澎湃不已。

    刘睿影已经可以感觉到“汪老大”的劲气如刀、如海浪般一层层的朝着自己袭来。

    不过他控制的很好。

    没有影响到刘睿影分毫。

    反而尽皆都冲着大老姜奔去。

    刘睿影横剑挡在两人之间。

    劲气击打在剑身上,让刘睿影右手的虎口都有些微麻。

    “汪老大”感受到自己的劲气遭遇了阻挡,猛然抬头!一双血红的眼睛与刘睿影四目相对。

    一开始的客气、哀求,已经荡然无存。

    仅留下了不屈的倔强。

    这一刻,刘睿影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决计不会低头。

    在黑夜中,即使不敌,也要出刀。

    否则就是怯懦。

    石碾街上所有的规矩,包括夜晚的中都城中所有的规矩,无非是为了争口气而已。

    为了这口气,慷慨赴死也比苟且偷生要荣耀的多。

    “刘典狱,现在你看到了。他可是要杀我,你得保护好我!”

    大老姜嬉皮笑脸的说道。

    先前举起的右臂反而放下,用滑腻又充满腥气的衣角擦拭着刀锋。

    “汪老大”用目光没能阻止刘睿影,便也不管不顾。

    还是夏天。

    仲夏。

    但四周忽然涌起的萧瑟,宛如暮秋一般沉寂。

    刘睿影在“汪老大”的劲气与刀意中,仿佛身处于一条极为曲折且没有尽头的小路。

    “波浪”越来越慢。

    却越来越沉重。

    和夜色一道扭成了团,压的人透不过来。

    突然冲天而起。

    将靠近“汪老大”的桌椅、灯笼、碎石,全都席卷开来。

    尤其是那几盏在今晚多灾多难的灯笼。

    竟然在这般爆发之下被彻底撕碎,只空余个铁架子,在吱吱扭扭的作响,好似梦中的呓语吟唱。

    刀气袭来。

    肃杀之意变得更加强烈!

    “汪老大”的手变得有些模糊。

    这只手既可以修补锅灶,给众人带去方便。也能紧紧地握住刀,斩碎所有的面前之敌。

    刘睿影身子朝前靠了靠。

    他的目光始终不离开“汪老大”的右手。

    他知道这只手在做补匠的时候有多善良,在握刀的时候就有多可怕。

    而“汪老大”此刻也像换了个人一般。

    双肩不再扣着,脊背也挺立的笔直。双目的赤红已经逐渐消退,只有眼角处还留存着喜少许。

    从刚才的落魄到这般重新焕发,他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一个人难免会落魄。

    落魄是生命中常有的事情。

    就算是擎中王刘景浩也不是一帆风顺,有好几次都差点命丧黄泉。

    所以落魄并没有什么,只要这个人在落魄之后仍然能够重新焕发。

    但他重新焕发之后,必将迸发出比先前更加璀璨的光辉。

    这些年来,“汪老大”可谓是养尊处优,原本精干的身材,腹部和大腿都生出了不少赘肉。

    以前乌黑的头发,却是在这般安稳中,渐渐变得花白。

    这些他也曾注意到,但却并没有当回事。

    旁人觉得“汪老大”已然懈怠,殊不知他就像是一柄被束之高阁的宝剑,在默默地韬光养晦。

    只要有机会出鞘,定然就是灿烂。

    此刻他刀已经在手。

    伴随着最后一波劲气的余韵一刀挥出。

    森白的寒光让刘睿影周遭三丈之地都亮如白昼。

    这是在流星坠落大地之前才能绽放出的光华。

    刀还未靠近刘睿影的身子。

    刀气与刀光却是已然震碎了空气,劈开了夜空。

    刘睿影手中的剑仍旧是横在当空。

    对于“汪老大”这般凌厉的刀意,没有丝毫退让。

    他大可以撤了剑,抽身事外。

    那这一刀便会直挺挺的扑向大老姜。

    刘睿影不知道大老姜能否当得住,也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也有自己的规矩。

    平衡就是他今晚的规矩。

    “汪老大”的规矩不能破,大老姜的规矩不能动摇,那刘睿影的规矩也不能更改。

    流星虽然璀璨,但只是一瞬间的光。

    在这一瞬间,即便可以压过太阳,遮住月光,却是也无法长久的争锋。

    刘睿影沉下心。

    体内劲气源源不断的从体内的太上台汲取,通过经络传至右臂。

    整个剑都响起了一阵嗡鸣。

    从他回到中都城以来,出剑的次数屈指可数。

    料想手中的剑也不愿意经年累月的待在狭窄、黑暗的剑鞘之中,它也渴望着争锋相对。

    面对一闪而逝的流星,陆地永远不是最佳的选择。

    一望无际的大海,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再阴沉的天,都会因为流星划过而短暂的转晴。

    刘睿影的剑,正如平日里波澜不惊的大海,在此刻缓缓散发出一种别样的意味,穿透常年笼罩在海上的雾气。

    澄澈的海面总是看的让人欣慰的同时也迷茫不已。

    流星得闪烁只能让它涤荡起一阵小小波涛,接着它就会落尽深处,在深邃的海水的相拥下沉沉睡去。

    海是星的归宿。

    也是剑的投影。

    “汪老大”的刀想要化作流星,砸破被海水囚禁于中央的孤岛。

    但孤岛却是剑意的化身。

    只要刘睿影的剑连绵不绝,那孤岛就永远无法被打开枷锁。

    大海宿命就是包容。

    流星却不同。

    它总是出发、再出发,迫不及待的奔向下一站。

    凡是到达过的地方,都将变得毫无意义。哪怕再高的山,再碧的水,再轻柔的风也不能挽留。

    大海的深处,总是对星有一种留恋与羁绊。

    毕竟璀璨的东西,都不长久。而长久的虽然深刻,却又失了些勇气。

    如流星的刀,一寸寸炸裂空气,穿透光阴,朝着刘睿影逼杀而来。

    刘睿影并不急于应对。

    脚下碎步频挪,一转眼,就退出去好几尺的距离。

    劲气将老头儿的拉板车也要掀翻。

    架在炉子上的铁锅,里面剩余的面汤已经在翻滚。

    老头儿将拿着烟杆的胳膊伸的笔直,随后把烟袋锅子轻轻的放在了拉板车上。

    整个车顿时就安稳了下来,不再被劲气所袭扰。

    “汪老大”的刀锋可管不了这么多。

    刘睿影退一尺,他就已更快的冲剂朝前追上。

    口中骤然凄厉的长啸一声。

    接连劈出好几刀。

    森白的刀光练成一片,透漏出极为浓厚的寒意。

    逼人的刀气使得刘睿影的嘴唇都有些麻木,他用温润的舌头微微舔了舔,随即寒意更胜。

    灯笼被搅碎的零散,到这会儿才纷纷扬扬的落下。

    刘睿影弯下双膝,脚一蹬地,却是登时凌空,让“汪老大”的这几刀全都贴着他的脊背掠去。

    刀气入地,将石碾街上的铺着的石板都震碎数十块,还在地面上犁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汪老大”眼看做了无用功,心里更是憋屈不已。

    正待要重整旗鼓,再度劈出时,突然觉得自己的劲气仿佛被黏住一般。

    整个人也如同在蛛网中挣扎的小虫。

    但越是挣扎,蛛网却是纠缠的越紧。

    紧接着一股浓郁的压迫感自下而上升起。

    他渐渐地感觉不到自己的身子,很快喉头也传来一股窒息的感觉。

    待手腕变得僵硬之后,“汪老大”便失去了对手中刀的掌控。

    臂膊慢慢落下来,垂在身子旁。

    只听得“叮”一声脆响!

    一簇火花在他身旁炸开。

    手中的刀和刘睿影的剑尖相交,被高高挑起,贴着他的耳朵,削去了鬓角处的几缕花白发丝,牢牢的插入身后的墙壁中,没入了整个刀身,只留个刀柄在外。

    这面墙壁刚好是汤中松用背依靠着的。

    刀就插在他脑袋旁边不足三寸的位置。

    但在刀锋袭来的时候,他却没有丝毫紧张。

    因为他相信刘睿影,相信自己的朋友必然是心中有数。

    “刀是好刀,就是用刀的人太心急了!”

    汤中松反手将刀从墙壁里拔出,用手拨弄着刀刃说道。

    刀身依然坚挺,没有丝毫卷刃。

    他吹了口气,将刀身上带出的墙壁渣子吹去,然后信手一抛,稳稳的落在“汪老大”脚边。

    “汪老大”看着自己刀,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颓唐和挫败……

    他还从未输的这般彻底过。

    大老姜暗自窃喜……同时找准机会想要第二次逃跑。

    但刚动心思,就看到一根烟杆横在自己的腰身处。

    这个位置却是不能再巧妙!

    无论他选择哪个方向,以何种身法姿势逃跑,这跟烟杆都可以封住他的所有退路。

    大老姜很是不解的看向烟杆后的手,又顺着抬高,直到和老头儿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已经不再浑浊,但却依然浓稠。

    过了片刻,烟杆重新放下。

    大老姜也错失了第二次的时机,只好乖乖的站在原地。

    老二急忙走上前去,捡起底下的刀,想要重新塞入老大手里。

    但老大的拳头攥的很紧,就是一根针、一滴水,也进不去,更不用说粗粗的刀柄了。